第13章 新的可能
1
禁止抽烟的区域,烟味却异常浓烈,张诚选心知肚明,凌驾于规定之上的人来了。
烟味儿从王副局长的办公室一团一团飘出来。大冷的天气,窗户大开,他正闭着眼睛站在冷风里,气鼓鼓的平复着自己。他不抽烟,洗手间闻见也会将科室里的烟民数落一顿,捶两下,让他们去擦墙壁,洗粘了烟味的外套和裤子。如果不能处理干净,比面临调动和降薪还可怕;而这满屋子的味儿简直要他的命。
“你这毛病不合群儿。”张诚选说,拿出烟和打火机,坐下来。
“死出去抽!”他真的发怒了,短粗的指头绷直,青紫发红的。
“刚你怎么不让人死去出去抽?欺负我们没钱没势。”张诚选硬着头皮点了,将扔着两根摇头的水果盘挪跟前,还没抽上一口,王副局长恼火地冲过来,一把抓了过去。将烫皮的香烟揉的粉碎,扔到了楼下。
“你当这是家?三天两头跑过来?没事儿少来,跟我招苍蝇!”
张诚选笑嘻嘻,摇摇头。
“天要塌下来啦。”王副局长关上窗,关上门,小声说,:“局长都不想伸手的事儿,你别往我身上牵;我啥也不是,不想名垂千古,不想升官加爵,就想安安稳稳上班儿,你快走吧。”
“我借钱,往哪儿走。”张诚选说,转着打火机。
“你看我是银行还是钱庄。”王副局长弯下腰说,一副可怜相。
“你别忘了,你叫我过来被人威胁。”
王副局长歪着头点着手指头,真怕这句话给他惹祸上身,:“你非害死我!”
“他们来干嘛。”
“我干嘛告诉你他们来打听重启案子啊,我为啥告诉你他们说如果不能重启要官方说明他们没有嫌疑啊?你能干啥?我没有经手过,推到局长哪儿了去了,所以你,你们都去找局长,别到我这儿来。”
“有没有可能呢。”
“没有。结案的东西,什么都清清楚楚的,重启个什么东西呀?又不是找到了新的证据。”王副局长脱下满是烟味儿的外套,抽出湿巾开始擦。
“还能找到新证据吗。”
“我怎么知道!当年的宿舍洗手间什么东西都改建了,地基都不好挖了,你能找到什么残留吗。就是可能有什么东西残留,你能挖到吗;人家校长让你挖吗。”
“他们也知道?”
“他们是谁啊他们,他们凭什么知道;好好的房间,搞得乌烟瘴气,知道个屁。”
张诚选听完,感到了紧迫和压抑。如果那是真相大白最便捷的希望,那希望得多渺茫啊。他仍旧借了两百块钱,拿上两个桔子,站起来往外走去。
台球游戏桌面上,怎么让红球绕过黑球,将白球推进网口,张诚选全神贯注的盯了很久。他觉得,新的可能已经冒出来,只要中间没有发生意外,吴嵌案一定能剥开那一层透明的包膜。
任何比赛,游戏,都像人们变着花样在争斗。不管赢了是关乎生死,还是一个答案,赢了才是对了。
毕圣楠喜欢赢,任何事情,以任何方式,最终的结果她都希望自己能接受。赢了这么多年,居然在女儿的问题上输的一动也不敢动。她坐在电脑前,泪流满面。视频中小女儿坐在左边,低头翻手机,一言不发。余广辉坐在右边,慢悠悠地汇报他的做法。:“找了律师,对这种事很拿手。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他们没有报复的动机。但是呢,旧新闻被发到了学校的网站上。可能不太好消除影响,或者转学。”
“她不是一个机器,一盆花,你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毫无影响。你喜欢搬家吗?你喜欢满世界到处跑吗?”毕圣楠激动地说:“带回来,这里的消息已经饱和,不会再有新的东西。”
余颂笑起来,说,:“你们到底在紧张什么,我不怕挨打,谁也别管。”
一句话,瞬间让气氛凝固,毕圣楠恨铁不成钢,比担心余颂做恶还要担心她的无所谓。这种诡异的无所谓,像一种另类的伤害,让她无所适从。
可能,孩子应该跟爷爷奶奶经常在一起才有血性,至少他们如果说“谁找你麻烦就跟他干”,总比爸爸妈妈说显得更有用。只是,她被菲佣带大,受窝囊的余广辉影响,必定是学到了太多唯命是从的懦弱!
毕圣楠忍住火气,以无法衔接的温和说,:“你可以不伤害别人,但是至少要保证不被别人伤害啊。你不是街上的猫猫狗狗,可以随意被人踢的,你要生气的,你要反抗的”。
余颂不屑一顾,笑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说了吧。”
毕圣楠无奈,最后命令一般要求余广辉,:“她再被打,你要么去死,要么坐牢。”
在毕家人的反对下,毕圣楠找到了张诚选,重新开始,她开通了个人直播账号,发出消息,:“长期配合,还我清白。”
2
90年代的大学宿舍,窗户很小,围着弯曲的生锈围栏。四个人的宿舍里,8号楼113宿舍门口这天门庭若市,总有同学驻足,欣赏毕圣楠从爸爸单位里拿过来的一盆水仙,韭菜般的叶子,鲜绿色的茎杆儿顶着嫩黄的花。一股浓浓的香味,让经过门口的女生都会伸进头来看看。
“你们屋什么味儿。”
“水仙。”吴嵌说,指指桌子上的花。
“真好,你哪儿买的。”
“我的,从家里拿过来的,进来看看。”毕圣楠说。
“哦哦哦,挺好挺好。”人并没有进来,趴在门口闻了闻。
毕圣楠翻个白眼,很奇怪的是,就那么一瞬间,她就感觉到如果水仙是吴嵌的,她一定会进来看看。
接二连三的类似情况,让毕圣楠干脆将房门关上。砰的一声,洗脸回来的甄燕差点被撞到。
毕圣楠没有说对不起,甄燕脸色不好了。她不喜欢北方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将普普通通甚至有毒的植物当成宝。
花盆放在桌子上,也就是放在她的床头,那股烧塑料的味道,让她实在忍受不了。她放下脸盘,压制情绪,冷冷地说,:“浇水的时候能小心点儿吗,顺着生锈的窗户,撒的到处都是。床单子嘣上的锈点儿洗都洗不下。这个花有毒,放床头不行。”
毕圣楠上下扫了一眼,:“啥毒啊,一朵花而已。”
“水仙有毒不是常识吗,不怕毒就把它放你床头,别放桌子上。”甄燕站在原地,仰头说。
“你要这么说,我还偏不,为啥听你的?”
“影响我。”
“回你南方不影响,跑我们北方干嘛呀。”
“你们的北方?口气不小。”甄燕说着将花往桌子另外一端推去。
坐在自己床铺上翘着二郎腿的杜丽,头也没有抬,一边吃东西,一边翻书。见花推过来,她说,:“别往我这儿推。”
吴嵌笑着整理自己的衣服,说,:“要不上课时候放桌上,晚上放门后。”
“自己的地盘上,她一个南蛮子说了能算吗。放在这儿,再敢动试试。”毕圣从上铺爬下来。
“你是啥蛮子?就这素质,上大学呢还,从学前班开始学吧。”甄燕见她从床上下来,坐了下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花盆挪来挪去,最后两个人动起手来,推来推去,声音叫的格外响亮。
最后毕圣楠的花盆被摔,骂骂咧咧的毕圣楠让吴嵌拿塑料袋装好后,断来一盆凉水,泼在了甄燕床上。
“你可真行,晚上她没地方睡了。”前往教室的路上,吴嵌说。
毕圣楠说,:“一个外地蛮子,想在人家地盘耀武扬威,不可能。”
吴嵌说,:“要一起四年,好好的啊。等晚上送她一床,马上就没有怨气了。”
“我让她嗅我的鞋。”毕圣楠不同意,将头对着秋风仰起来。
见识到了孙圣楠的天不怕地不怕,杜丽开始靠近。两个人所选专业一样,跟在教授身后到实验楼,她问道,:“去过香山吗?好玩儿吗。”
“好玩不好玩儿怎么了?”毕圣楠说,眼神冷冷的。
“周末去吧。”杜丽嬉皮笑脸,并不害怕吃瘪。
“我只跟吴嵌玩儿,她不去我也不去。”毕圣楠说。
杜丽忙说,:“我问她吧。”
“我自己问行了,凭什么让你问?”毕圣楠觉得让一个外人问自己的朋友,是挖墙脚的行为,不准她靠前。
她没有当回事儿,第一次进实验室里也差不多忘了,好奇地将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能打开的玻璃柜门,能晃动的玻璃瓶子,徒手摸了一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将甄燕弄走。
李教授头发银白,笑眯眯像个弥勒佛,对毕圣楠的好奇倒是没有生气,送了手套,护目镜,让她们熟悉环境后,观察,收拾东西。
杜丽很殷勤,小小的孩子,戴一副近视镜,喜欢穿紧身的上衣和一条半旧牛仔裤。
“把上面的废料装起来,我拿出去。”她说,像尝试自己是否已经对杜丽拥有了支配权限。
那小个子丫头,居然毫无情绪听话地开始收拾。
正在毕圣楠觉得成为了说一不二的老大时,袋子里东西塞的太满,滑溜的袋子脱丝,一袋子瓶瓶罐罐稀里哗啦掉在地上。
李教授被吓一跳,连忙走过来,:“撒干净了吧。”
“她装太多。”毕圣楠忙说,指指杜丽。
“这种袋子太硬,用一般系法没用,多少都得脱丝。这样系,索结,一个索上另一个,怎么拎都不断。”他演示了一遍,让她们练习。
看杜丽笨拙的抽吸,始终没有学会的样子,得意的毕圣楠便决定说,:“你说要去香山。”
“哪儿能租个照相机就更好了。”
“我家有,买胶卷儿就行。你跟那个下铺是一个地方?”毕圣楠问,表情有所暗示。
“当然不是。她海南,我甘肃。”杜丽心领神会,划清关系。
“叫她自己去玩儿吧,别别扭扭的人我真不喜欢。”毕圣楠说,得到拥护后,痛快地打了个喷嚏。
到此,直播视频中突然异常,往一个挂件玻璃瓶子倒水的画面一闪而过,接着又是跳入香山的红叶,吴嵌和毕圣楠挽着胳膊,听学校乐队中的学姐学妹在公园亭子里吹拉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