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城南山谷中
“娘,您就不想为爹爹报仇吗?”
“你爹是暴毙,哪来的仇?”钟离氏疾言厉色地说,“娘只想让你们姐弟三人好好活着,尤其是小川,前途无量,绝不能毁于一旦,这也是你师父的期许。”
“师娘……”简梦川重重地跪在钟离氏面前,“以后你们三人就住在这里,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
“那就麻烦你了。”钟离氏欣慰地摸了摸简梦川的脑袋,“时至今日,亲朋好友皆靠不住,师娘和常悦,常乐只能指望你了。常悦刚才有冒犯之处,希望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我明白!”简梦川点点头。
乐正府距离简府仅有二里,乐正晓每次下朝回府,都会经过简府,在简府门口停留片刻。
今日除夕,乐正晓特意给简梦川送些野味,简梦川正好外出,钟离氏和常悦接待了他。
“常夫人,乐正晓有礼了!”乐正晓朝钟离氏深深一拜,语气中充满同情。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常悦白了乐正晓一眼,抄着手,冷言道,“乐正晓,我们常家走到今天,你满意了吧!”
“悦儿,怎么如此说?”钟离氏呵斥道。
“常悦,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你们就安心地住在简府,好好生活,这比什么都重要。”
常悦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钟离氏拉着,只好住口。
“夫人可知梦川去了哪儿?”
“她去找樊冲了!”
“樊冲还没有回来?”乐正晓蹙起了眉头。
“这不是正合乐正大人的意?”常悦勾唇一笑,压低声音自言自语说,“反正我觉得梦川跟樊冲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钟离氏转向乐正晓,“小女口不择言,望大人勿怪罪。”
乐正晓没有理会常悦,一跃上马,扬长而去。
其实常悦和乐正晓从小青梅竹马,她对乐正晓情根深种,想要跟他在一起,只可惜乐正晓只拿她当妹妹。常悦知道乐正晓喜欢简梦川,故而对简梦川产生怨恨。
虽然后来乐正晓娶了田隐隐,她也明白,乐正晓心里的人依旧是简梦川。
钟离氏将常悦拉回卧房,无奈地说:“常悦,你不是要和大宇的萧公子定亲了吗?怎么还对乐正晓耿耿于怀,你就不能放下?”
“放下?你让我如何放下?他宁可娶田隐隐都不和我在一起?”常悦垂泪道。“害我只能嫁去大宇苦寒之地。”
“悦儿,没有人逼你啊。如果你不喜欢萧公子,何苦嫁给他?”
“女儿只想寻个依靠,给娘,给弟弟寻个依靠。”
“可我们不是有梦川吗?”
“可她终究是外人!”
“也是。”钟离氏愁眉紧锁,“梦川马上就要跟樊冲成婚了,到时候就指望不上了,咱们终究要靠自己。”
“她俩成不了婚……”常悦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钟离氏追问道。
“我说,咱们终究得靠自己过活儿。”常悦挽着钟离氏的臂弯,坚定地说。
眷城城南有一处山谷,四季如春,植被茂盛,谷中有一汪溪水潺潺,蝴蝶双双而飞。平日里樊冲总是在此处练剑,简梦川无处可去,只能来此处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樊冲。
简梦川骑着马刚刚进入谷口,一群乌鸦悲鸣地从她头顶上低飞过去,她瞬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血腥气!越逼近谷底血腥气越重,接下来看到的场景,让简梦川终身难忘。
十几具黑衣人的遗体倒在谷底的小溪边,溪水都被染成了红色,简梦川赶紧一跃下马。
此处,肯定发生了一场血战,冲哥?他在哪儿……
往前五六米,简梦川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樊冲倒在了血泊之中。简梦川跑过去扶起他,发现他的尸身已然凉透。
她不死心,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早已气绝。
“冲哥,冲哥!”
她抱着樊冲,发疯似的呼唤他,可他双眸紧闭,面色铁青,这才发现,樊冲的血已经流干。
简梦川愣愣地抱着他,等她醒过神来,已经置身樊府。
樊宗得知噩耗,当场昏厥,樊宗的侧夫人钟氏负责料理樊冲的后事。经过仵作勘验,樊冲全身刀伤剑痕三十五处,其中致命伤是当胸一剑,肯定是被那些黑衣人围攻,力战而亡,死的惨烈。
樊府已经给樊冲打造好了棺材,马上就要移棺,简梦川哀求钟氏,让她单独跟樊冲待一会儿,说几句话。
简梦川愣愣地走入樊冲的房间,樊冲身着一套深蓝华服,静静地躺在床塌上,像睡熟了。
“冲哥,你在跟我玩笑吗?”简梦川跪在樊冲身边,握着他冰凉的手,“冲哥,究竟是为什么?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对你下狠手?冲哥,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你醒醒啊,冲哥!”
哀嚎之声响彻整个房间,守在门口的下人,听到也不免动容,本来快成亲的小两口,怎么就天人永隔了呢?
忽然简梦川发现,樊冲的手心隐隐约约写了两个字,她掰开了樊冲的手仔细一看。
字迹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来,是,白、宇两个字。
“冲哥,难道杀你的人叫白宇吗?”简梦川自言自语道,她被气得浑身颤抖,她不知道这个白宇跟樊冲究竟有什么恩怨,竟要杀他!
没过多久,樊总派人把简梦川拉了出来,还说都是因为她这个丧门星,樊冲才会遭此横祸。
“伯父,我是冲哥的未婚妻子啊,我要送她最后一程。”简梦川紧紧咬住嘴唇,悲伤地望向樊冲的尸身。
“未婚妻子,不是妻子,简大人,请您离开,还我儿一份清净。”樊宗说完这句话就猛烈地咳了起来,一夜之间,樊宗原本乌黑的头发,白了大半,中年丧独子,是这人世间最大的悲剧。
“对不起!”简梦川重重地跪在樊宗面前。
“简大人,我再说一遍,请您离开!”
就这样,简梦川被赶出了樊府,下人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她面对着紧闭的府门泣不成声。
今日是大安丞明十一年,正月初一,却没想到会在除夕之夜,发生震惊朝野的血案。死的还是重臣之子,一时间眷城人尽皆知,被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樊冲喜欢独行江湖,爱锄强扶弱,打抱不平,得罪了人也不自知,所以才惨遭报复,还有人说有人眼红樊宗如今在朝堂上的势力,才会报复他的独子,让樊宗无子送终。
简梦川就跪在樊府大门口,她不走,她要送樊冲最后一程。
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看到简梦川无比惊讶,纷纷劝樊宗,要给右相王荀几分薄面,让简梦川进来。
“是我让她跪在外面吗?”樊宗紧握拳头,“我儿横死,我悲痛欲绝,还能顾得上别人的颜面?”
宾客们皆沉默不语,只能静静地送上哀思,
乐正晓代田远山前来吊唁,哀悼结束后,走向还在门口的简梦川,本想扶起她,奈何她就是不起来,乐正晓只好蹲了下来。
“何必为难自己呢?你回去吧!”
“我想陪着冲哥!”简梦川的声音已经嘶哑,“如果知道那日是我跟他的最后一面,我绝不让他走!”
乐正晓难以置信,他本以为,他们的婚约,只是樊冲一厢情愿,简梦川不喜欢樊冲,却没想到简梦川那么在乎他?
“樊大人正在气头上,回来我劝劝他,樊冲出殡那日,定让你送他!”乐正晓拉起简梦川劝道,“你现在回府好好休息,别让你师娘担心。”
岂料简梦川站起来之后,呕了一口鲜血,吓得乐正晓抱起她赶紧把她送回了简府。
大夫诊治后,说简梦川悲伤过度,气血上涌,才会呕血,这口血呕出来才算好。
还没等乐正晓送走大夫,乐正府的小厮来报,说田隐隐动了胎气,让他赶紧回去。
简梦川昏睡了两天,她其实不想醒过来,一醒过来她就要面对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儿。
师娘告诉她,昨日钟氏来看过她,带来了樊宗的话,樊宗说,如果她想送樊冲最后一程,就必须在他出殡那日。身着孝服,当着所有人发誓,余生绝不再嫁。
“梦川,师娘劝你一句,你还年轻,怎么能发誓绝不再嫁呢?”钟离氏劝道,“别去了,师娘想,樊冲不会怪你的。”
“可我会怪我自己,余生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简梦川悔恨不已,“在我落魄的时候,冲哥从没有想过跟我解除婚姻,这样好的夫君,值得我为他守一辈子。更何况,我也没信心再遇上比他对我好的男子。”
钟离氏心疼地抱着简梦川,感慨道:“孩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师娘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你,我想,如果你师父还在,也会支持你的。”
提及师父,简梦川随即泪流满面,她没想到师父的死还没有水落石出,老天又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把樊冲从她身边夺走。
今后的她只能形单影只,一人前行。
白宇,白宇,白宇!
这个名字萦绕在简梦川心里,她随即派人去寻找,找到所有叫白宇的大安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都抓起来盘问。
无论是谁杀了樊冲,这笔血海深仇,简梦川必报!
皇城龙眠殿
又一年过去,田远山仍旧没有让卫许亲政的打算,卫许对他的恨意与日俱增。加之太后提及让他大婚,已经给他物色好了皇后人选。
田远山的侄女田阮阮,年芳十四,正值妙龄,乃卫许良配。卫许自然不同意,他跟太后说,他年纪尚小,不急于立后,等过几年找个心意相通之人才好。
太后勃然大怒,训诫卫许一顿,太后说寻常百姓家的男子也都是先成家后立业,这个皇后,他非娶不可!
卫许气急败坏,砸了龙眠殿所有的陈设,白逆光闻讯赶来,一边吩咐人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边把卫许扶到龙椅上。
“陛下,一个女子而已,娶了就娶了!”白逆光劝道,“不要为区区小事,得罪了太后和田远山。”
“世人都说朕是少年天子,拥有大安天下,其实,朕不过是一个傀儡!”卫许无奈地笑笑,“太后是朕的嫡母,跟田远山不清不楚,这不是在打先帝的脸?等着吧,朕一定要杀了他!”
“陛下,奴才刚刚接到消息,樊冲死了!”白逆光伏在卫许耳畔道。
“他死不死跟朕有什么关系?”卫许一脸不满,“朕现在只关心田远山什么时候死!”
“陛下,如果简梦川知道是田远山杀害她的未婚夫婿,她会不会不遗余力干掉田远山?”
“简梦川又不傻,那樊宗本就是田远山的人,田远山有什么理由杀樊冲?”
“奴才自有办法祸水东引,让简梦川深信不疑!”白逆光诡异一笑,“常清河之死,本就让简梦川如鲠在喉,再加上樊冲……”
“小白,你如果助朕铲除田远山,朕就许你左相之位。”卫许抚手道,“到那个时候,你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奴才先谢过陛下!”白逆光附身道,“陛下万岁!”
大宇帝都斯城
大宇地处极寒地域,一年有一多半时间都在下雪,即便是在夏日,穿单衣的日子也屈指可数。
这里的百姓们多以狩猎为生,有时候猎物刚刚够糊口,因此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大宇的统治者日思夜想吞并大安,从而获得肥沃的田地,让百姓们也过上富足的日子。
大宇陛下淳于信已过花甲之年,他与田远山和常清河斗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在他们二人手里讨得一点好处,本来已经不抱希望。
可得知常清河去世,搞得大安人心惶惶,田远山必定独力难支,便又起了吞并之心。
淳于信有三子,大皇子淳于沐性子柔顺,二皇子淳于宁颇有野心,三子淳于光是最像他的。
淳于光的生母乃皇后婢女,身份卑微,年仅十岁的淳于光于十一年前莫名其妙失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