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Untitled
第二天，晚九点。
环江市旧城区，这里的楼房不断向上扩建，像是工整的四边形矩阵蜂巢，密密麻麻，违建的露台和外防盗窗挂着的诸多衣服或是熏肉，显得混乱而又破败。
群集的杂乱建筑群中毫不起眼的一处。
足有三十多层高且没有电梯的筒子楼内，第十八楼，一间完全密闭的房间中。
这根本称不上是人居住的地方，家具除了直接放在地上的弹簧床垫之外，只有一张烂木桌和满是铁锈疙瘩的写字椅，还可以勉强算上泳装女星的台历。
满是灰尘的绿色电扇，开裂脱皮的木桌上还有一台古早时代，用着XP系统的台式电脑。
窗户全被报纸封住，香烟油渍已经把那些报纸熏得焦黄。
地上满是高度数廉价劣质白酒的空瓶。
他们说鼻速通喷剂里有着镇静和止痛的成分，满是烟灰的键盘边摆着十几瓶鼻速通的空壳子。
“操……操……”
罗格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干裂，额头冒着虚汗，左半张脸还没拆的针线缝合处在发炎，他气若游丝的喘息着，肩膀上的纱布浸染着褐黄的脓血，还有不少流到了灰色背心上。
昨天时间太匆促，被接上的右手只是用夹板固定住，吊在脖子上。
庸医，罗格不禁这样想着，他不知道这根手到底有没有接上，他想动手指头，但指头只是若有若无的颤动着，根本不像是自己的手，只是把尸块缝到了手上。
罗格拿起鼻速通胶瓶，将尖端插进鼻子里猛挤。
右手和面部的剧烈疼痛，奇异的肿胀感来回游动，刀绞火烧充斥在一起，像是随时都要胀裂爆开来。
从没有哪一次让罗格感到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他一次性灌进了整瓶鼻速通，呛得他自己猛咳药水，但疼痛没有缓解，只是头壳愈发混乱，继续灌了一口牛栏山，在他自己脸上肩上和右臂上也浇上一点试图消毒。
工业酒精勾兑的产物，效力极强。
这下子被接上的右手有反应了，条件反射的指头痉挛抽动着。
“操！操！”
罗格口吻略显颤抖的骂着脏话，伤口一片血红，汗水浸湿了整件背心，虚弱的大喘着粗气，脸色行将就木之人般煞白，他左手摸出烟盒取出一支，颤颤巍巍的用火机点上。
他本就半张脸毁容的面孔，在4:3老旧液晶屏的倒映下更显凶戾可怖。
罗格在网上不断查着昨天案件的信息，虽然罗格不懂黑客技术，但他也知道未卜先知的输入关键词条搜索有可能被警方关注到。
所以罗格只是在新闻网站疯狂刷新着，看有没有弹出昨天东方之韵的新闻。
然而吊诡之处在于。
在本市的论坛之内，这件事有一定讨论度，都在说关于那家洗浴中心发生的命案，但也没高到广为人知的地步，被控制到一种微妙的程度，更像是小道消息之类的。
然而官方网站，对此事一个字都没有提。
是因为那两个怪物么？
罗格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极度不妙，本身就顾忌着警方，那两个怪物被干掉前，还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但罗格检索的关键词只有BOSS，那些怪物是有组织有领袖的，自己目击了整起事件，并拿走了他们的东西，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破烂床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用到。
昨天回到安全屋后，过于疲惫，一头栽倒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今天傍晚才被痛醒，还没来得及看那文件包里是什么。
罗格扶着椅子站起身来，拽过皮革文件包，单手笨拙将拉链划开，手朝里面摸索着，里面的东西除了一个玻璃罐子之外空无一物。
将其拿出来后，发现这玻璃瓶子有些别致，封盖和底座都是两三公分厚的糙砺金属材质，质地貌似是某种合金，呈锈色，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外壁都是玻璃。
里面装的东西貌似是气态的，只是朦胧的烟雾，罗格并不能准确形容出那是什么色彩，只是飘忽不定的雾气，长时间注视后眼睛会感到刺痛。
他揉了揉眼睛，将金属罐转到另一面，才发现还贴着三个鲜红的醒目标签。
放射性标识和感染性标识，还有一个罗格也认识，骷髅头表示剧毒物。
所传递的信息无一不表示这个罐子里的东西极度凶险，要谨慎对待。
再且罗格现在就一只手能用，想打开这个罐子也难，索性直接将其放到电脑桌上，准备再开一瓶鼻速通来镇痛，酒精的效力没他想象中那么强。
就在此时。
安全屋里的灯泡开始闪烁，忽明忽暗，耳畔还传来电离游动滋滋声。
“真是见鬼。”
罗格深嘶了一口烟，将烟蒂丢在水泥地上踩灭，准备搭上椅子去检查一下是不是接触不良。
然而奇怪的是，似乎是总电源闸门的问题，4:3的老式液晶屏也开始闪动，不断有波纹向上翻，闪动着黑白雪花，像是遭到磁场干扰，扬声器发出卡带一样的嘈杂声响。
罗格意识到，玻璃罐上的那个放射性标识，并非是耸人听闻。
但已经晚了。
魔音贯脑，无形的磁场电波干扰着电脑导致蓝屏乱码，本就虚弱的罗格也一下子中枢神经紊乱，完全僵在椅子上，四肢脱力，脑袋也耷拉下来，从鼻子中流出黑色的血液。
“操你妈……操……”
他的声音愈发微弱，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像被注射死一样，之后吞咽系统都开始失灵，中风一样的表现。
无数混乱没有逻辑的信息被一下子强行灌倒脑子里面，他完全丧失了自主意识。
罗格眼球快速左右摆动，像是进入了异相睡眠，但是眼皮却是睁开的，鼻血狂流着，四肢强烈抽搐，如被电疗的癫痫患者。
梦境，凶兆，幻影，奇迹，狂喜，震颤无序的邪恶射线贯入脑髓。
理想，牺牲，崇拜，光亮，宗教，恸哭滚动的面孔长河喷吐谎言。
无法理解的牢狱，胰岛素强心剂电疗水疗信疗职业疗这些实在的虚空，棋牌游戏和安眠药和健忘症，絮絮叨叨着尖叫着呕吐着窃窃私语着空谈着事实和回想和逸闻趣事和怒目而视的对抗和医院的休克和牢房和战争。
痛苦的堤坝决口，泛过河岸，翻腾和断头台上的苦刑，倾入洪水，高地，显现，十年的动物惨叫和自杀，头脑，新欢，疯狂的一代，撞上时光的岩石。
神圣的笑声在河里，有目共睹，圆睁的眼睛，神圣的叫喊，挥手道别，跳下楼顶，奔向绝望，沉入河流，没入街道。
无法折返，无法逆转。
砰的一声爆响，电灯泡炸裂开来，玻璃渣滓溅射。
4:3液晶显示屏XP系统在磁场干扰下，变成了DOS系统只剩黑底白字，一堆堆的乱码尸山一样爬虫似的滚了出来。
就像所有迷宫的虫子，都从牢狱中挣脱翻涌。
【调试完毕……】
【net use H:/ip/映射到本地】
精神紊乱渐渐停息下来，罗格胃里翻江倒海，耳鸣渐渐缓解，但在辐射之下口中呕出鲜血，全身皮肤都长出一些红癣，他猛烈咳嗽着，血浆溅得键盘上到处都是。
刚才的半分钟，罗格感觉比他的一生还要漫长，模糊视线看着显示错乱透着不祥恐怖的显示屏，他迅速扯下插板的插头。
玻璃瓶里的烟雾闪烁着斑斓刺目的光亮，太阳般刺眼无法直视，用磁场提供着必要的电力，被拔插头液晶屏也顽强的显示着，闪烁着黑白雪花，磁场波纹，宇宙辐射。
罗格只感觉自己被下蛊一样中了什么邪，这根本不可能，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掏出手枪对准了液晶屏幕，转念一想，将枪口对准了那密封的玻璃瓶。
他叩着扳机的手颤动着，本就处于濒死状态的他浑身都是冷汗。
疯狂跳屏的DOS系统，在那金属玻璃罐的影响之下，开始输入字符。
出来的却是机翻一样的生硬文字。
【我们会自动修复宇宙中的某些问题，以保持其平稳运行。】
【如果这是一个严重问题，我们会自动运行疑难解答来解决该问题，否则我们将让你决定如何操作。】
【自动运行的推荐疑难解答可能会更改你已个性化的设置，因此我们将首先请求你许可。】
【请选择确定，注册你的账户。】
【更多帮助______】
【更多选项______】
宇宙微波辐射跳动闪屏映射着罗格惨白的脸。
他完全僵在椅子上，头壳一片混沌，意识空白，理解不能。
在只有电流声的沉默中，罗格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罗格的确需要帮助。
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
只可惜来的是催命鬼。
罗格因为职业原因，他的手机号并不属于国内营运商，经由外网中转，也无法定位，找到这个号码打过来的，不是固定联系人的话，只有一个可能。
他知道，事情大条起来，能找到这个号码，那已经不是一般的情报系统了。
有时是自己下地狱，而有时。
是地狱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