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要马命喽

马导嘴硬强撑，如一堵紧绷到极致的危墙，只待季哥轻轻往上一靠，便轰然垮塌，散落一地细屑的碎砖。

他心气全无，把自己那点个龌龊的心思全都招了出来，包括王院长如何弃他于不顾，而他又是如何冒着摔出个半身不遂的风险、爬进沈周宿舍偷论文的。

但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认自己把论文传给了李教授。

“我传给李教授做什么？一个人独占学术成果不香吗，我非要拉李教授来分一杯羹？”

又试图拉沈周下水：“准是这小子联合李教授一起坑害我，你们一定要处分他啊！”

对此，沈周回应：“马导，不论你有没有真的把论文传给李教授，你都‘可以’把论文传给李教授。”当初王院长就是这么忽悠他的，他好学，拿过来迁移运用一下。

他这话说得拗口，马导反应了下，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马导问。

“就是把锅背好的意思。”沈周堂而皇之。

“你！”马导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瞪着沈周，半晌后，他转头向王院长、向周副校长他们寻求帮助，小学生告状似的嚷嚷，“你们看他！”

周副校长笑，也用哄小学生的语气说：“老马啊，我感觉这位同学说得对，这件事可以是你做的。”

他们把人聚来开小会，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再李教授什么什么的牵扯一通，那可就太麻烦了，有违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意。

有些东西，他们内部知道是一回事，对外宣称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学术不端这种丑事，搁哪个大学头上都够人喝一壶的，好在他们发现得早、发现得及时，才能趁早把盖子捂住，不叫它发散出去。

弄清了真相，接下来就是如何分锅。

……分锅其实也很好分，全让马导背着就行。但手段不可太激烈，太激烈，万一马导狗急跳墙，非要咬李教授一口，把这事持续往大了闹，于他们学校百害而无一利。

但也不可太温和，太温和，沈周肯定不愿意。

虽然沈周只是一普普通通研究生，但架不住这人脾气又臭又硬、而且未来可期啊，得罪这样一个有点子气运在身上的学生，划不来划不来。

事关重大，校长又拉着周副校长嘀嘀咕咕讨论了会儿，随后其他几个老头也参与进去讨论了会儿。

十几分钟后，更是把沈周喊去单独讨论了会儿。

余下马导和王院长被晾在边边角角，马导不住地擦着汗，手抖脚抖，王院长则抻长了脖子在那听，听半天也没听到领导们到底聊了些啥，又是好奇又是着急。

“王院长啊，我的为人你一向是知道的……”突然，马导攥住王院长的胳膊，没头没脑来了这么句话。

王院长骇了一跳，匆忙拨开马导的手。

“大庭广众，不要拉拉扯扯的。”他着急与马导撇清关系，“等会儿你别倔，好好听从安排。学校想捂下这件事，应该不会太上纲上线地处分你的。”本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又好声好气劝了马导一句。

当然，不上纲上线处理，也不会轻易放过马导。

这事儿过去以后，马导八成会被彻底边缘化，成为一个无权无钱的破落教授，像学院里的老张那样，带带水课，然后数着日子等退休。

太好啦！王院长暗爽。

如此一来，他院长的位置稳如磐石，再也无可撼动。

还得是老马脑子不清醒，能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喽，等老马退休，他可得摆一桌酒席，好好谢谢老马。

半晌后，一份内部消化的处理办法终于讨论出来。

温和而不失激烈。

首先，事情的定性肯定不能是学术不端、导师剽窃学生论文，而是马导品行不端，私自拿沈周独立完成的学术成果向李教授炫耀，胡编乱造了一些谎话，骗李教授帮忙，李教授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

对外这么体体面面地一声明，买些水军，操控一下舆论，再和李教授私下通个气儿，这事也就这么体体面面地过去了。

但是对内嘛，该有的处分不会少。

按照沈周的意思，再加上学校领导们各自的考量，他们一致决定剥夺马导的研究生招生资格，目前在读的研究生，若有更换导师意向的，可以自行向学校申请，而马导不得阻拦。

此外，暂停马导参与的所有校级科研项目，回收科研资金，另行选择其他有能力的教授接手项目。

最后，马导还应向手下全体研究生公开道歉，坦白自己在教育指导工作上的失职，承认自己对他们的劳动剥削，深刻忏悔并接受后续监督。

“马导，你怎么看？”周副校长问。

马导不答，只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像一头疯牛。

还问他怎么看？

这种要钱又要命的事，他当然是完全不想看！

不让他招研究生？收回他的项目？还要他公开道歉？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沈周怎么不直说要他这条老命呢？

俶尔，马导撸起袖子，想要给沈周得意的脸上来上那么几拳，好在王院长及时拉住了他，小声劝说：

“老马啊，冷静……冷静。仔细想想，你也没什么损失嘛，不过是回到了刚入职的那会儿，一穷二白，还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十岁呢。”

王院长说话颇具语言的艺术，马导却听不进去，咬牙狠狠重复了几句“一穷二白”，仍想往沈周那边冲。

无法，王院长只得把话说得更加明白：

“老马啊，学校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了，真定下个学术不端，那是要剥夺教职的。你还想不想好好退休了？别的不说，你想想你自己的那些医保和养老金！”

这么一说，马导总算冷静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这个解决方案，接着就愤愤要往外边走。

“等等。”沈周喊住他，“道歉吧。”

“什么？！”马导大震。他脑袋发懵，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我说道歉吧。”沈周重复，扯着嘴讥讽地笑了笑，“马导，你好歹也是大学教授，难道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

“在、在这儿？”马导语气发颤。

沈周点点头：“没错，在这儿。”

他就是要马导此时、此刻、此地，在全体校领导的见证下，向他区区一个善良淳朴研究生，低头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