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马导再起不能
马导是极爱面子的一个人。
尽管他常常放低身段,卑躬屈膝地去舔那些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但是面对自己手里的研究生,他向来是气魄十足、吆五喝六,高高在上的地主做派。
哪有地主向农奴长工低头认错的,还是当着一群县官老爷们的面儿,别的不说,他还要不要点脸了?
“沈周,你别太过分!”马导怒。
“那没得谈了,我要向教育监察部门举报马导学术不端,并在网上公开披露此事。”沈周半点不虚,一副你不爽我就掀桌的狂妄架势。
“你你你!”马导气得跳脚。
王院长见状,赶紧发挥领导职能,拉住马导就是劝:“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老马,都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你格局大,就当是让让年轻人了。”
然后又威胁:“老马,你也不想以后领不到退休金,嫂子嫌弃你不顶用,跑去和别的老头跳广场舞吧?”
这下可算戳中了马导的命脉,这个世故圆滑、但也有着强悍自尊的勇猛老男人脖颈震颤,怒目圆睁,终于还是妥协了:“沈周,对不起。”
他咬牙挤出这几个字。
沈周却嫌不够,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太不真诚。”他评价,“不像道歉,倒是像要咬死我。”
妈的,他可不就是想咬死他!
马导气得发抖,暴起的眼球中,纵横交错的血丝几乎要夺眶而出,凝作血恶绞绳,套在沈周的脖子上,将这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吊起来绞死。
王院长见状,赶紧又去劝沈周:
“好啦好啦,年轻人不要那么咄咄逼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继续闹下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见好就收,见好就收了啊。”
“那也不能就这样啊。”沈周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会儿,略一点头,“也行吧,我退一步,请马导道歉时鞠个躬就行。”跪都不用跪,他多大度啊。
王院长听了,赶紧回头劝马导:“老马,人年轻人说得也有点道理。鞠个躬而已,古时候人都这样,此乃名流雅士之风呐!”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马导只有借坡下驴。
“沈周,对不起。”鞠一躬。
“还有季哥呢,季哥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沈周指指季哥,催道,“给季哥也道个歉吧。”
“小季,对不起。”鞠一躬。
傲慢的腰杆折了两下,就再抬不起来了,马导头也不抬,就那么佝偻着腰,灰头土脸地逃离了小会议室。
随后,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沈周和季哥一路出去,一路无言,同行了一段路程后,在物理综合实验楼下分道扬镳。
季哥要去实验室收拾东西,而沈周要去食堂吃饭。
临别时,还是季哥先开的口:“今天谢谢啊,没想到还能看见马导向我低头,挺解气的。”顿了下,又说,“之前那事,真对不起啊……”
“没事,都过去了,我也不生气了。”沈周说。
说完,一阵沉默无声。
“那你去吃饭吧,我到实验室收拾东西,今天过后,估计是不能再在那儿待了,唉……”季哥叹了一声,旋即勉强笑了笑,“不说这个了,沈周,你要好好吃饭啊。”
“嗯。”沈周点头,“你也好好生活。”
再次相顾无言,遂分开。
之后的事情就如计划的那样,鄱科大发布了一篇声明,将锅全都推到马导头上,以一句“品行不端”,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个惊天大阴谋。
但马导没有被轻轻放过,不但被剥夺了研究生招生资格,手下现有的烧炉工们也跑了许多,只有少部分课题做了大半舍不得沉没成本的,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此外,他还被迫吐出了一大笔科研经费,本科生专业课也不让带了,直接打去开学院凑指标的通识选修课——
俗称“水课”,给学生混学分用的。
至此,马导的地位一落千丈,搬出独立办公室,彻底从人人尊敬的马教授,沦为物院边角料的“那个老头儿”。
闹成这样,沈周肯定是要转导师的。
物院里没什么靠谱的导师,他精挑细选,最终挑中了做天体物理的那位快退休了的张教授。
他打听过,张教授还有两年才退休,足够撑到他毕业了,而且张教授人品确实不错,与世无争,相当佛系,前几年还带研究生的时候,都是放养居多。
沈周已经完成了平衡束理论,接下来没什么实验需求,正好想找一个管得宽松的导师,安安静静地做点儿理论计算。
张教授很好说话,点点头就把沈周收了。
再说季哥,因为马导最后的罪名不是学术不端、偷窃他人研究成果,季哥这个帮凶自然也就逃脱了罪责,没有沦到退学的下场。
虽然没被清退,但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同沈周一样,他算是把马导得罪死了,因而不得不另觅他处,转投其他教授门下。
可学院里的教授都听说了他背刺前导师的丑陋名声,又看这个学生读了四年研都没能毕业,剩余价值寥寥,因而都不愿意接手。
季哥四处碰壁,破皮球般被来回踢。
学校也很为难,左思右想后忽然灵光一现,试图把季哥也塞到张教授那里。
张教授很好说话,点点头又把季哥收了。
话虽如此,转导师的决议下达后,季哥一次也没在张教授为他们准备的工位上出现过。
这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既不在实验楼那儿,也不在办公楼这儿,甚至有几次半夜沈周从季哥的宿舍楼下走,都看不见那里有灯光亮着。
沈周有点担心,不过考虑到季哥已经是个二十五六的成年人了,他脑中划过个担心的念头,也就仅此而已了。
季哥有季哥的选择,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入冬,天气转凉。
沈周穿着厚羊羔绒毛衣,端着个造型古老的搪瓷杯,到门边的饮水机打热水喝。
路过张教授,这短小精悍的老头儿快活地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把头转回去,继续看电脑上放着的外国某频道的宇宙科普纪录片。
张教授退休在即,手里没啥资源,只靠着资格老在物院办公楼边角处混到一间单人办公室。
被塞了两名研究生后,在办公室里多摆两张桌子,再用隔断一遮,就是给他们的工位。
沈周和张教授相处得不错,滚滚热水落进搪瓷杯里,最上边打着激旋儿飘着的,就是张教授珍藏多年的白菊花与老枸杞。
一杯水接满,正要回工位,突然有人敲门。
“请进。”张教授说。
门推开,走进来个季哥,呆鹅般往里边看。
张教授也呆在那,问:“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