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直面它，接受它
京都越后寺。
起源于平安时代的越后国，传承至今，已有千年。
因酒吞童子和弘法大师的传说而闻名。
期间因多次迁址，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原貌。
但寺内僧侣始终坚持修行纯密佛经，专注于坐禅与心性修行，秉持着对佛法的虔诚与追求态度。
因此时至今日，越后寺在日本国内，都是人皆敬仰的圣庙。
明面上看，似乎是这样。
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帝国尚且抵不过时光的冲刷，何况一介庙宇。
自古寺庙便是笼络人心的极佳之地，在日本这块土地上，更是如此。
日益浸泡在祈愿的因果海中，越后寺不出意外地堕落了。
圣洁的佛法，开始沾染世俗的污秽。
先后与政治、资本狼狈为奸，如今更是伙同黑道，愚弄民众。
其中，就包含以武藤耻为首的黑拳组织机构。
这也是马提亚斯与宗明接触的初始。
……
人类智者？
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被称为是智者？
在马提亚斯的印象中，唯一，也是最有资格能够被称作智者的，就是他跟随武藤耻前往越后寺所面见的，被世人称为“慧海明灯”的宗明大师。
那是一位双目失明的中年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止有沧桑，更多的是那一股遗世独立的出尘感。
彼时，马提亚斯正值人生迷茫之际，抬眼不见未来前方。
宗明大师虽目不能视，但灵慧的心敏锐地察觉到了马提亚斯内心的惑根。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迷茫非过错，随缘而行，且行且看。”
“未来的你会做出自己的抉择。”
简短的不到十分钟的交谈，让马提亚斯明悟了前进的方向。
想那么多没用，总之先活着。
正因为他活到了现在，所以他才能遇上自己的“神明”。
马提亚斯很清楚以自己的愚笨，根本无法理解‘赤红大人’所说的“智者”，也完全不懂该如何去帮助、引导和利用他。
但‘赤红大人’既然这样说，就代表他一定可以。
那么，他便只需要按照自己的直觉去行事即可。
因此，他找上了他所认为的人类智者——宗明大师。
见面的第一眼，在马提亚斯无法察觉的领域内，如月明打量着马提亚斯寻找的宿主。
瞎子，和尚，加上一脸的淡然和出尘。
完美符合如月明对神棍的定义。
所以，因果倒转了。
实际应该是马提亚斯为如月明寻找的【催眠貘】精灵宿主。
但马提亚斯却以为，他按照‘赤红大人’的指示，找到了新的精灵眷属。
他本就心怀虔诚，此刻更是那抹敬意更是化作灵魂深处的信仰。
他仿佛能够感受到，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真的在注视着他，指引着他，护佑着他。
“神明在上，即便献出生命，我也会完成自身的使命。”
精灵眷属已经找到，那么现在就该帮助、引导和利用了……
……
始终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儿。
宗明咽下心底的害怕，摸着阶梯扶手回到了寺庙。
甫一进入，数道凄惨的稚童哭声接连响起。
旋即，便是一道道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张牙舞爪，疯疯癫癫地朝自己扑来。
吓得宗明惊恐后退，差点失足摔倒。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出寺庙，所有的怪象骤然消失。
宗明胆颤惊心地喃喃自语着。
若仅仅只是怪象也就罢了。
他修佛法，虽从未见过鬼魅，但驱邪之事却并未少做。
关键是，他双目失明，不应该看见任何事物才对。
但那如恶鬼般漂浮的大小身影，却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他眼前。
“你看到了什么了吗？”
一道低沉蹩脚的声音突兀响起。
与稚童的惨叫不同，这明显是‘现实’之中的声音。
宗明迷茫地转过头，利用听觉辨别着声源的方向。
“不必寻找我。”
“如果你看见了什么，就去直面它，接受它。”
“神的馈赠往往伴随着考验。”
“坚持下去，因为神明在注视我们。”
月光之下，马提亚斯悬浮在半空，凝视着下方惊慌失措的宗明大师。
他能够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是现在这番表现。
大概率是看到，或是感受到了什么超自然的现象。
对此马提亚斯并不意外。
因为当初在他接受赤红大人的赐予时，也曾幻视过一条无比狰狞的巨虫，也曾因为自身的奇特能力而陷入深深的不安。
但一切的恐慌，都在赤红大人的训练下，一一消逝。
敬畏神明的力量，但不要因此尝试拒绝。
去接纳，去领悟，去献出自己的灵魂。
马提亚斯不懂如何去帮助引导宗明，毕竟对方所获得的能力与他不同。
所以他只好将自己的经验用言语告之。
他相信宗明大师，或者说相信赤红大人。
既然宗明是被选中的人，那么他就绝不会让神明失望。
显然，宗明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突如其来的声音又毫无征兆地消失。
宗明害怕地心脏几乎都要挤出喉咙了。
唯一让他有稍许心安的，便是那道声音有些许耳熟。
“你是谁？”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宗明的声音回荡在山间，无人应答。
仿佛一切都只是宗明的幻想。
常年修炼佛法，让宗明将这一切的现象都归咎在了神佛之上。
他开始去理解刚才那道声音的含义。
——直面它，接受它。
——一切都是神明的考验。
宗明咽了口唾沫，抬起残缺的眼眸，空洞地注视着阴森庙宇。
想到那一只只稚童女鬼，宗明恐惧地直哆嗦，但还是强行站定，双手合十：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下一刻，他踏入寺庙之内。
无数的鬼魅像嗅到了新鲜血肉般，狂扑而来。
……
一切恍若梦境。
充满怨气的稚童女人撕咬着宗明的肉体，仿佛痛不欲生，又好似毫无触感。
眼前画面辗转变化，眨眼间就换了人间。
一会儿是一对夫妻在庙宇虔诚跪拜，两人对视，柔情似水。
一会儿是阴暗房间，数具赤裸身体纵横交错，情欲水汗。
一会儿是老人颤颤巍巍地立柱烧香，为后辈祈福。
一会儿是愉悦幸福的幻梦迷生，抽搐的躯体旁是散落一地的粉尘。
宗明行走在梦境的碎片中，一切的幻想随着他的步履烟消云散。
直至所有幻梦被他吞入腹中，无尽的幽暗中，才缓缓出现一抹亮光。
宗明凝视着那道亮光，那道身影，逐渐瞪大了眼眸。
他，看到了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