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祭神玉
又是一场惊悸的噩梦。
东山润介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眼神之中尚存有一抹惊惧。
耳旁是夜雨摔碎在铁棚上的啪嗒声，嘈杂得闹心。
他伸手摸了摸背，一片湿润。
不知是夜雨浸透，还是冷汗溢出。
他咽了口唾沫，抬头望向天空的夜月，茫然无措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
现在又该去哪呢？
妈妈死了，所以家没了。
千奈姐走了，所以新家也没了。
就连去网吧包厢过夜，都成了奢望。
他没有钱不说，周围更是到处都张贴着他的悬赏照。
他想去找千奈姐，但对方临走前的那抹眼神刺得东山润介心痛。
一想到无辜行人惨死的画面，东山润介头一次对自己拥有的力量产生了畏惧。
他总以为，拥有了这股力量，他就能够脱胎换骨，他就能够让他讨厌的人彻底闭嘴，他就能够让他爱的人生活幸福。
前者是实现了。
但后者却从未实现。
妈妈死了，千奈姐入狱了。
——全都是因为我，全都是我的错。
一身肮脏狼狈的东山润介蜷缩着身子，躺在某处天桥下的废弃铁棚内，不断地低声谴责着自己。
他想做的事情很简单，明明只要能够和千奈姐平凡的生活在一起，他就十分满足了。
但明明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对东山润介来说，却无比困难，难到他拼尽全力都无法实现。
他想要一个家，但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容纳他的存在。
迷迷糊糊之际，东山润介想起了儿时的回忆。
一时间，故乡的乡土气息仿佛萦绕在了他的鼻前。
他睁开了眼，怔怔地望着夜雨，喃喃自语道：
“要不，回去吧……”
……
本州岛北部，青森县，赤田村。
一座位于南青森火山脚的偏僻贫穷的小村落。
因交通不便的原因，少有外人到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部分村民因生计问题，或是求学、或是打工，相继离乡。
东山宫光子就是其中的一员。
年轻时因求学前往东京生活，后怀孕回归家乡休养生息。
又因东山润介逐渐长大，需要优质的教育资源，因而再次背井离乡。
赤田村，对东山润介来说，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存在。
他出生于此，直至四岁多才随着母亲离开家乡。
虽然生活时间长达四年多，但仅算记事时期的话，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
望着眼前似乎并未发生变化的乡土村落，东山润介有些恍然，他擦了擦手，拉起兜帽，紧张地朝村内走去。
如果连这里的人都排斥他的存在。
那东山润介便真得没有任何容身之处了。
好在因为村落偏僻的原因，东京大城市的新闻并没有及时地传到赤田村。
感受到寥寥数位老人们好奇却不畏惧的目光，东山润介放松地舒了口气。
“你是……润介吗？”
沧桑的声音吓得东山润介一个激灵，他用兜帽盖住面部，犹豫地转身看去。
“果然是润介！”
“没想到你居然长这么大了！”
老人仿佛没有感受到东山润介的紧张似的，自来熟地上前轻拍着他的手臂。
“你妈妈呢，没有一起回来吗？”
东山润介微抿嘴唇，一时沉默无言。
“哎呀，看我这老糊涂。”老人摸了摸自己的秃头，哈哈笑了笑：
“想来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我是你妈妈的叔叔，赤田村的村长，上田孝也。”
“宫光子她……”笑声渐止，显然上田孝也从东山润介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一股悲伤。
“唉，世事无常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不过上田孝也毕竟都七十多岁了，经历了不少生死之事，很快便从忧伤中振作起来，拉着东山润介的手朝村内的神社走去。
“总之，先住下来再说吧。”
“这些年里，你们家虽然没人留在村内，但大伙儿都主动地帮助打扫炎守神社，所以尚且还算干净。”
“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里，曾经宫光子可是咱们这有名的巫女，炎守神社内有她的过往与根，所以一定会保佑你今后生活和平顺利的……”
上田孝也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直到抵达神社才停住了话口。
“我看你此番回来也没带什么行李，等会儿我给你带些日常用品过来。”
“你先熟悉熟悉神社的房间吧。”
“对了，切忌不要去触碰神社内的祭神玉。”
“那里面蕴含着我们赤田村世世代代族人的灵魂，是维持火山沉眠的象征与羁绊。”
“如果惊醒了其中的玉魂，南青森火山就会彻底苏醒，届时整个赤田村都将不复存在。”
上田孝也反复嘱告，仿佛着了魔一般，让东山润介甚至感到了一丝不安。
直到他离去后，东山润介才回过神来，踌躇地望着眼前的神社。
由南青森火山的玄武岩砌成的神社本殿、赤黑色的鸟居、由火山纤维编织的悬挂注连绳、布满青苔的石梯走廊……
一切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但唯独上田孝也所说的祭神玉和神社传说，他没有半点印象。
甚至于，炎守神社这个名字，他好像都是第一次听说。
“或许是我忘记了吧。”
“毕竟是刚记事的时期，距今也已经十多年了。”
东山润介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疑惑抛至脑后，迈步上前朝神社内走去。
现在他根本没空去深挖自己的记忆，因为上田孝也的和善态度，此刻的他心中唯有一股淡淡的暖意。
或许，这里能够成为他的新家。
很快，上田孝也带来了基本生活所需的一切，虽然大部分都异常老旧，但对东山润介来说，反而是这种老旧的家具，更让他有安心感。
在与老人一同享用了朴素的晚饭后，东山润介回到了神社内，略微生疏地寻找着自己的房间。
然而当他于走廊上路过某个房间时。
一股源自灵魂的吸引力让他停下了脚步。
这种感觉东山润介从未体验过。
仿佛正面对一颗散发温暖火光的太阳，又仿佛置身于雾气氤氲的温泉，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被这股暖意所浸泡。
他小心谨慎地拉开了障子。
黑夜之中。
被供奉在神龛之内的炎玉，晕染出丝丝缕缕的火光。
火光映在东山润介的眸子上，
仿佛鎏金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