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旁诫
一年多前金夫人身患重病，金员外急火攻心，导致气郁火热。
有鉴于此，负责为金夫人诊疗的崔庆，又给金员外开了一副清热解毒，专治凉血的药方。
榉树叶，便是其中的药引。
“府尊大人明鉴，小人告诉金员外榉树叶的特性，是担心他被榉树汁侵染衣服或者皮肤，进而迁怒小人。”
崔庆磕头如捣蒜。
自己说明榉树汁沾上皮肤，能够产生淤痕或者毒斑假象，完全是一番好心。
没想到一年后，金员外会用这种方式，营造一场假的毒杀案。
“大胆刁民，还敢狡辩！若非你贪图金长发的好处，本案又岂会如此的复杂？”
随着金员外和崔庆变成案犯，方文山对他们的称呼和语气，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严厉训斥崔庆见财忘本。
明知自己受官府聘请检查尸体，却故意草草检验，差一点让真相石沉大海。
“小人有罪，小人愿意受罚。”
崔庆哭的和泪人一样。
只求方文山法外开恩，千万不要判他一个同谋之罪。
“你的罪容后再议，来人，打道回府！”
案情真相大白，只剩下问明缘由，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不多时，众人浩浩荡荡的返回府衙。
方文山换了一套整洁的官服，端坐于大堂之上。
“啪！”
惊堂木响起，方文山沉声道：“金长发，你杀人害命罪在不赦，可知罪？”
此刻的金长发，出人意料的平静下来。
既没有被陈长乐拆穿时的惶恐，也没有死到临头时的后悔。
反而像是卸下来什么重担，表情如常的跪在地上。
公堂上除了方文山，心腹师爷黄水清外，只剩下两旁的衙役。
至于陈长乐和孙仲文，虽是府衙小吏，却因身份不高，被排除在大堂之上。
只能站在公堂侧门后听审。
“清明，今天我真是服了你了。”
孙仲文挑起大拇指，说道：“没想到你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查明了这起复杂的案情，简直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
陈长乐脸上淡淡一笑，心里却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相比于古代粗糙的验尸和审讯环境，陈长乐前一世的法医经历，放在这里，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法医不单负责检查尸体，还要学习完整的刑侦学。
就连擒拿格斗，也是必修课之一。
毕竟，法医既是检验尸体的医生，同样也是一名警员！
通过金员外的微表情，以及各种证据的串联。
此人身上的嫌疑，多到洗都洗不清。
放在现代社会，即便陈长乐认定金员外就是凶手，没有确凿证据链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把金员外当成目标嫌疑人之一。
依法传唤24小时。
事情放在古代，情况就不一样了。
“清明，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还在想这件案子？”
眼见陈长乐一言不发，表情变得严峻，孙仲文忍不住问了一句。
陈长乐喃喃道：“我在想金员外侵犯杀害自己养女的原因。”
“这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金小姐长的美貌，金员外心性恶毒，见色起了歹心。”
孙仲文不以为然道。
“未必。”
陈长乐摆摆手，认真说道：“金员外虽不是城中首富，家产也非一般富商可比，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为何要对自己的养女下手？”
“况且，就算他真的对养女美貌起了歹心，为何早先没有动手，偏偏要等到现在动手？”
“这……”
孙仲文表情迟疑的抿了抿嘴唇，这个问题还真把自己问住了。
陈长乐自言自语道：“此事恐怕另有隐情，不光是为美色杀人那么简单。”
“快说说，你又猜到什么了？”
孙仲文越发感觉，自己这位同窗，越来越陌生了。
刚刚在坟场时，陈长乐无论是验尸，还是分析案情，询问犯人，都是一副井井有条，纹丝不乱的样子。
这与孙仲文印象中那个只会死读书，说话瞻前顾后的好友，分明就是两个人。
“现在还说不好。”
陈长乐心中隐约猜到些东西，却不敢轻易说出来。
一旦猜测成真，恐怕会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啪！”
公堂上再次传来惊堂木的声音。
望着堂下闭口不言的金员外，方文山怒道：“大胆刁民，竟敢藐视本府，堂下衙役听令！”
随着方文山一声令下，两班衙役大喊了一声得令。
“杖责三十大板。”
四名衙役拿着水火棍走了出来，准备对金员外动刑。
“我说。”
就在这时，一直闭嘴的金员外突然喊道：“我愿意招认为何杀害阿珠，不过有一个条件，如果大人不答应，就算打死小人，小人也不会认罪。”
“大胆！”
方文山听后勃然大怒，怒不可遏的叱喝道：“金长发，你真是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和本官讨价还价。”
“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你狡辩，你就算不招供，本官也能定你的罪！”
金员外冷冷一笑道：“京查巡抚即将抵达金陵府，大人难道就不想用小人的人头，为自己博一个断案如神的美名？”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师爷黄水清眉头一皱。
凑到方文山耳旁嘀咕了几句。
方文山先是一脸铁青，随即表情逐渐松缓。
“也罢，念在你曾为当地修桥铺路的份上，本官今日往开一面，且听你有什么临终遗愿。”
方文山顺口找了台阶，示意金员外继续往下讲。
“小人罪在不赦，不敢奢求大人宽恕，想请大人容许百姓旁听，金某人到底有多么的丧心病狂。”
金员外语出惊人，非但没有替自己求饶，反而要求方文山派人召集百姓，聚在府衙外面旁听案情。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是一头雾水。
按理来说，除了极个别大案外，普通百姓是可以旁听案情。
旁听又称为旁诫。
一方面让百姓通过听审，懂得王法森严。
一方面也能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
沉默半晌，方文山微微点头，吩咐黄师爷下去安排。
虽然搞不懂金员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他的要求，倒是不违反律法。
黄师爷迈步向着侧门走去，忽然愣住了。
只见侧门后面，陈长乐频频向他使眼色，并且不断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