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避疑嫌改道往江阳
诸葛亮合上面前的书简，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头。
成都的六月昼夜温差大，白天灿烂的太阳一下去，夜间的寒风便吹进了人的衣裳里。
他打了个寒颤，然后点上一盏油灯。
“丞相，外面有人求见。”
“是谁？”
“马谡，马参军。”
“快让他进来。”
得了孔明的令，门口的侍卫便匆匆出去，请马谡进来。
刚刚孔明揉成一团的眉头听到马谡的名字，便难得舒展开了一些。
刘备临终前，曾嘱咐过他马谡这个人言过其实，不可大用，他又何尝没有察觉过？
要是有那高配的马良，谁也不愿意凑合。
只不过不是让您老人家一把梭哈给捐在夷陵了嘛。
好在马谡此人谈兵论道还算靠谱，这几个月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看见马谡从外面走进来，诸葛亮便远远地站起来迎接。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马谡喘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几个竹简。
“先说坏消息吧。”
孔明叹了口气。
“府库资金，已经全部计量完毕了。先帝夷陵一战，着实……”
马谡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看见诸葛亮又要叹气，便连忙把自己的话打断。
他将手里的那几个竹简放在油灯旁，然后直接将自己准备的长篇大论进度条拉到末尾：
“全都在里面了，您自己看吧。”
“唉。”
憋了半天的孔明还是把气叹了出去。
“虽无战果，阵亡将士们的抚恤金却是不能拖欠的。我明天上朝便启奏陛下，把这些钱都发下去吧。”
“丞相，这些钱是最后一笔应急的资金了。若是将府库这些积蓄都用了，来年百官的俸禄，又该怎么取得？若是此时南方骚乱，恐怕……”
“所以我让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南方各郡，多是以先帝之名而事汉。如今陛下年幼，他们心中自然多有想法。根据南边发来的消息来看，今年的赋税，恐怕够呛能收上来了。”
“你刚才不是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对啊，这个就是坏消息。”
合着刚才那一大堆府库资金告急的话是前情提要，为了衬托这个坏消息到底有多坏。
孔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险些没有站稳。
自打从永安回来之后，他想念马良的心思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若是你兄季常在此，他便不会这么和我说话。”
“呃……”
马谡挠了挠头。
“那还有个好消息呢。”
“说吧。”
“我哥哥马良，找到了。”
“你说什么？”
听到那个人名，诸葛亮一个激灵。
“去年夷陵兵败……”
“说重点，我很着急。”
“刚刚东边传来急递一封，说是马良将在近日由人护送入蜀，信子和落款是吴将步骘。此人为人谦逊刚直，非善使阴诈之辈。言辞可信。”
“季常失踪已逾十月，若是平安，为何偏偏在此时返回？子山为人你言不虚，但如若是有人提点，假借此名行虚实之探，又该何如？”
“那您的意思是……”
诸葛亮在原地踱了两圈步，然后敲了敲手。
“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再说。人如今行到哪里了？”
“按照寻常脚力作比，人应该已经到了涪陵一带了。”
“你先沿着官道派过信去，让他先不要急着回成都。即刻为我备车，我去江阳先见一见他。”
“那这边的事……”
马谡用眼睛的余光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书简。
“一会先送到蒋公琰那去。在我回来前，让他自行决断。”
“哎。”
马谡得了诸葛亮授意，便立刻出府备车轿。
在出丞相府时，正好遇见要往里面走的杨仪。
“咳咳。”
杨仪见天色不早，马谡动作却极为匆忙，便心生疑惑，故意咳嗽了两声。
“啊，威公兄。夜间寒凉，可要注意保暖。”
“多谢马参军关心了。这么晚了，可是有要紧事？”
“刚刚来了急信，丞相需要备车出去一趟。”
马谡对杨仪这个人印象不是很好，于是跟他说话便也是搪塞，并不说重点。
“啊……那我便不多耽误你，你快去吧。”
杨仪识趣地让开。
他本想着趁着宁静来议事，却不巧正撞见这事。
这种时候外出让心思灵活的人看在眼里，那必然要品出一层别的味道。
他将准备好的书简藏回袖中，然后转过身去走出了丞相府。
待到孔明上车离去，他便假装不知情，再次返回到丞相府中。
“杨大人，丞相刚刚出去了，此时并不在府内。”
“啊，我知道。我这有份文书，丞相既然不在，我便放到他案前便是。”
“我帮您吧。”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是，不是什么重物。”
杨仪支开门口的两个警卫，张张扬扬地走进刚刚诸葛亮站过的地方。
他拿起桌子上的书简扫视了一圈后，便走出了大门。走到刚刚那和自己交谈的警卫旁时，他便随口问上一句：
“丞相桌上好多简子。现如今他深夜外出，明天可审阅的过来？”
“哦，刚刚丞相说了，明天一早便送去蒋曹掾那里去。”
杨仪隐晦地冷笑了一下。
“那还真是辛苦他了。”
说罢，便迈开步子迅速离去。
坎坷的山道上，一匹快马拦住了正在吭哧瘪肚向前挪动的马车。
“马大人，可算拦住您了。成都那边有信来。”
“信？”
马良从车中探出一个头来。
他不记得自己给成都去过什么信呀？
“是步将军替您送的。”
怪不得这一路上他总感觉步骘给他安排的这一路人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拖延时间，原来是他还有别的安排。
“那信呢？”
“没有信，只有一句口话。”
信使翻身下马，凑到马良身旁先是恭敬地行礼请他下车，然后弯下腰凑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压得低：
“丞相请您先到江阳一叙。”
随后，他将自己腰间的饰物露给马良看。
江阳……
马良在脑内构思了一下地图，距这里也并不算很远。
“丞相这是何意啊？”
信使摇了摇头。
马良抬起头，左右环视了一圈，发现那几个护送他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等着他的反应。
原来如此。
“既然这样，那就还请几位回去复命吧。此地距离成都也不剩几步路，有这位将官护我，只给我留一匹马便是。”
“可步将军有令，非要将您送至成都才是。”
“此地距蜀都不逾百里，你们几人护我去反而太过招摇。若是路上真遇到什么劫匪，你们是战是逃，日后反而两边都不好交代。此时返回正衬时，几位将士还需再多考虑考虑。”
“这……”
几个小兵面面相觑。
马良也不做声，就等他们自行思考。
这种时候当着他的面，他们也没法出言交流；而不交流的结果也只能有一个，就是妥协。
“那您路上多小心。”
马良满意地笑笑，从队伍的最前方牵回自己的马，目送着他们一小撮人原路返回。
随后，他牵着马来到那信使身旁，简单地搓了搓手：
“幼常，现在可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