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隆十六年三月初三，醉仙楼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正焦急地对身旁的小厮吩咐着。
“待会儿你机灵点，别露了馅儿！”小厮点头哈腰，满口答应。
“公子放心，小的省得。今日这身男装，保管没人能认出您是女儿身！”少年公子满意地笑了笑，“她今日定会来此，我一定要找到她！”
小厮扶着少年公子下了马车，两人刚走到醉仙楼门口，便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有些异样。
小厮疑惑地挠了挠头，低声说道：“公子，您觉不觉得…这些人…好像都在看着咱们？”少年公子正沉浸在即将见到意中人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周围醉仙楼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澹台静一踏入这喧嚣之地，便觉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与她身上的清冽檀香截然不同。
她身着一袭月白锦袍，腰间束着镶玉的犀角带，更衬得她眉目如画，英气逼人。
她轻摇手中折扇，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全然不顾周围投来的打量目光。
小厮碧环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总觉得那些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低声凑到澹台静耳边，“公子，他们…他们是不是在看咱们？”
澹台静闻言，眉梢一挑，手中折扇轻摇，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许是本公子太过风姿绰约，引人注目罢了。”说罢，她还故意挺了挺胸膛，惹得碧环一阵偷笑。
这时，一个机灵的跑堂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问道：“这位公子，您是几位？楼上雅座可还宽敞。”
澹台静收起折扇，指了指楼上，“二楼可有靠窗的位置？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欣赏这帝京的风光。”她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实则心中另有盘算。
跑堂闻言，眼神闪过一丝精明，随即笑得更加灿烂，“公子好眼力，二楼靠窗的位置，视野最佳，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澹台静手中那枚莹润的玉佩上，语气变得更加殷勤，“只是今日人多，雅座略有些紧张，不过小的可以为公子安排。”
澹台静从荷包里取出一小锭碎银，放在跑堂的手中，“有劳了。”
跑堂掂量着手中银两，眉开眼笑，“公子客气，小的这就带您上楼！”
澹台静跟着跑堂上了二楼，目光迅速扫过一桌桌举子，很快便锁定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着青色儒衫，眉目清秀，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正是她打听多日的宋逸。
她嘴角微翘，快步走到宋逸桌边，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就要坐下。
宋逸眉头微皱，抬眼看向来人，语气淡淡地说道：“这位公子，此桌已有人。”
澹台静丝毫不以为意，挥手示意跑堂上菜，“不必多说，本公子今日就要在此用餐。”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眼神却充满了挑衅。
跑堂见状，连忙退下，生怕惹祸上身。
宋逸见状，知道眼前之人不好惹，只得放下书卷。
澹台静见宋逸并无其他反应，索性直接点起菜来，“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上来一份，再来一壶女儿红。”
宋逸听闻“女儿红”三字，”
澹台静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你说什么？”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宋逸，身上气势凌厉。
宋逸依旧端坐，神情淡然，“我道姑娘言行举止不似男子，莫要再闹笑话了。”
澹台静被宋逸一语道破，恼羞成怒，她狠狠地瞪了宋逸一眼，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你给本公子等着！”
宋逸看着桌上澹台静点的酒菜，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并未将此番小插曲放在心上，而是拿起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他轻声说道：“跑堂，这些酒菜，先放着吧。”
澹台静愤愤然拂袖离开，脚步匆匆地向下走去。
她的心中满是怒火，觉得今日的颜面尽失。
突然，不远处一个高大身影迎面而来，她来不及躲避，直接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澹台静抬头一看，是她的二哥澹台桦。
“静，你怎么在这里？”澹台桦紧锁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责备。
他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疲惫和忧虑。
澹台静忙不迭地想要编造借口，她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二哥，我……我只是出来逛逛，没想到会遇到宋逸那小子，他仗着自己是举子，对我出言不逊。”
澹台桦斜眸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的是宋逸？那个两浙解元？”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相信，似乎觉得事情并不像澹台静说的那么简单。
澹台静见二哥不信，心中一急，正要再编个理由，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茶博士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响亮，“嘿，大家听说了吗？皇上赐婚了！澹台大将军要娶亲了！”
周围的人群顿时陷入了喧哗，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澹台桦。
澹台静心中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急忙拉住二哥的衣袖，“二哥，这是真的吗？皇上真的赐婚了？”
澹台桦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声道：“走吧，我们回去再说。”
他一把拉住澹台静，带着她快步离开了醉仙楼。
澹台静心中满是疑惑和不安，她试图转移话题，“二哥，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澹台桦却只是沉默着，那眼瞥见他手中紧握的一包桂花糕，澹台静的心中更加疑惑。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二哥身后，步伐中透出一丝不安。
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走出醉仙楼，澹台静才轻声问道：“二哥，那包桂花糕是为谁准备的？”
澹台桦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回去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帝京的喧嚣之中，只留下远处茶博士的议论声在风中回荡。
上官初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指尖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急促。
那声音本是清脆悦耳的，可此刻在紫烟听来却如同擂鼓一般，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房，让她莫名地紧张起来。
“紫烟，我的玳瑁指甲裂了，你去找找新的。”上官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紫烟连忙上前查看，捧起上官初的手细细端详，那玳瑁指甲色泽温润，光滑如玉，哪里有裂缝？
她疑惑地抬头，“姑娘，这指甲好好的，没有裂呀？”
“我说裂了便是裂了，哪那么多废话。”上官初猛地抽回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紫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应声退下，去寻那并不存在的裂痕。
上官初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烦意乱。
前几日绣了一半的桃花，也不知怎么样了。
“紫烟，之前那副桃花绣品呢？”上官初漫不经心地问道。
紫烟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姑娘，那绣品被苏姑娘拿去当抹布了。”
“哦。”上官初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并不在意。
她又想起梳妆台上那盒玫瑰膏子，那香气是她最喜欢的，每次涂抹都让她心情愉悦。
可如今，那香气似乎也无法抚平她心中的烦躁。
“紫烟，玫瑰膏子用完了，我得去街上买新的。”上官初说着，便要往外走。
紫烟连忙跑进来，“姑娘，膏子还有大半盒呢，我刚刚才看过。”
上官初脚步一顿，眼神闪烁，“哦，是吗？许是我记错了。”她又回到桌边坐下，却依旧坐立不安。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却不小心碰倒了，茶水洒了一桌。
“紫烟，把这里收拾一下。”上官初语气平静，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烦躁。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紫烟关切地问道。
上官初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下去吧。”
紫烟收拾好桌子，退了出去，却依旧放心不下。
她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折返回来，“姑娘，您要是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告诉我。”
上官初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个玉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眼神飘忽不定。
“姑娘…”紫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上官初打断，“你去帮我找找那本《西厢记》，我记得之前看到一半就没看了。”
紫烟努力回想了一下，“姑娘，那本书…奴婢好像…”
上官初猛地站起身，语气急促，“到底在哪儿！怎么什么都记不住！”
上官初烦躁地在房间里翻找着，衣裙拂过桌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书架上的一卷卷书册，却始终没有找到那本心心念念的《西厢记》。
“到底在哪儿呢？”她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那书是她闲暇时最爱读的，如今却怎么也找不到，更添了几分烦乱。
紫烟在一旁看着，心中忐忑不安。
她努力回想那本书的位置，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姑娘这几日行为举止都透着古怪，莫不是为了澹台将军要娶那夏国公主的事？
可这话她不敢说，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上官初的脸色。
“姑娘，您别急，奴婢再帮您找找。”紫烟说着，也跟着翻找起来。
房间里一时之间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是不是…因为澹台将军…”紫烟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开口。
“不是！”上官初猛地打断她，语气尖锐。
她一把推开面前的书堆，“啪”的一声，几本书散落在地上。
“奴婢…奴婢不是…”紫烟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解释。
上官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起来吧，不怪你。”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指尖却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苏妮玉清脆的笑声。
“是谁在外面？”上官初皱起眉头，心中烦躁更甚。
“姑娘，奴婢去看看。”紫烟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将门帘撩起一条缝隙，向外张望。
片刻后，紫烟回到房间，“姑娘，是苏姑娘，还有…还有之前和苏姐姐抬杠的那位孙公子。”
上官初猛地抬起头，“就他一人？”
“就他一人？”上官初再次确认，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就他一人。”紫烟肯定的回答，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上官初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抚了抚胸口，努力压抑住那股莫名的烦躁。
此时，楼下传来苏妮玉娇俏的声音，“孙公子，您可来了，奴家等您多时了。”
“苏姑娘，”孙仲慕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几日不见，怎么称呼都变了？莫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苏妮玉轻笑一声，“孙公子说笑了，奴家哪敢求您什么？只是…只是想问问您，那澹台将军…当真是要娶那夏国公主吗？”
孙仲慕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打趣道：“怎么？苏姑娘也对这武将之事感兴趣了？”
“孙公子！”苏妮玉娇嗔一声，“您就别拿奴家寻开心了，奴家…奴家只是…好奇罢了。”
孙仲慕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拉住苏妮玉的胳膊，将她往回廊深处带去。
苏妮玉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带到了回廊尽头。
“孙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苏妮玉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
“苏姑娘莫急，”孙仲慕松开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这里僻静，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苏妮玉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袖，怒道：“孙公子，你…你无耻！”
“无耻？”孙仲慕挑了挑眉，“苏姑娘此言差矣，我不过是…想帮苏姑娘解惑罢了。”
“我…”苏妮玉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替初初着急，你…你知道些什么？”
孙仲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想知道啊？那…苏姑娘可得拿出些诚意来…”
苏妮玉的焦急让孙仲慕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看来苏姑娘对澹台将军的事，比自己还上心。”他故作神秘地靠近，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澹台将军这几日都在京西大营。”
苏妮玉一愣，杏眼圆睁，惊呼出声：“京西大营？他不在府中，也不在宫中，怎么会在军营？难道是又要打仗了？”
孙仲慕耸耸肩，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模样，却成功激起了苏妮玉的好奇心。
楼上，上官初紧攥着窗棂的手指泛白，指甲几乎要嵌入木头里。
“姑娘…”紫烟担忧地看着她。
“更衣，”上官初语气冰冷，“我要出去。”
听到孙仲慕说出“京西大营”四个字时，她心头一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我要出去。”她转过身，语气坚定。
“姑娘，这天都黑了，您要去哪儿啊？”紫烟连忙拦住她，焦急地劝道，“您想看书，奴婢这就去买回来，您别乱跑啊。”
上官初却一把甩开紫烟的手，径直往外走去，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不必了，我自己去。”
天色已黑，华灯初上，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上官初独自走在街上，夜风吹得她衣裙猎猎作响。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却渐渐明确了一个方向——京西大营。
突然，几道黑影从暗处窜出，迅速将上官初围住。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几双粗壮的大手捂住了嘴，拖入了一条漆黑的小巷。
再次醒来时，上官初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帐篷内，浓重的汗臭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她环顾四周，只见几个穿着盔甲的武将正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姑娘，您醒啦？”一个络腮胡的武将咧嘴笑道，“我们少帅这几日心情不好，兄弟们就想请姑娘唱个小曲，给咱们少帅解解闷。”
上官初冷眼扫过他们，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堂堂影月楼的头牌，竟被一群粗鄙的武夫当做取乐的工具！
“诸位，你们认错人了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猛地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银色战甲，肩宽背阔，眉宇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峻气息。
正是禁军少帅，澹台桦。
“你们在做什么？”澹台桦的眼神冰冷如刀，扫过在场的武将，让他们的笑容瞬间僵硬。
“少帅，我们…我们是想请姑娘唱首歌，让您…”络腮胡武将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澹台桦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武将们如释重负，纷纷退出了帐篷。
上官初刚想开口质问，却看到澹台桦伸出手，解开了他身上盔甲的扣子。
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刺耳，随着盔甲一件件脱落，露出了里面单薄的中衣。
上官初的脸瞬间涨红，心跳如擂鼓，她猛地转过身，不敢再看。
澹台桦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解着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