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董依兰的门
五个名字里有四个渗出血来，就这么一会儿，一群人死得只剩一个了。
陈五垮着脸，一句话不说。
他在这附近过了这么多年，邻近几个村有什么红白事都指着他。
所以陈五现在心里慌，脸上不能露出来。
他这个主心骨倒了，李秀英和王家小子更指望不了，还活着的那个就不用想着出来了。
“三分在人，七分在天……干吧。”
陈五卸下身上的包，拿出来一张黄纸，蘸着地上的余灰，在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样。
李秀英和王家小子站在一边干着急，啥也做不成。
画完，陈五停下来，把黄纸放到盛满河水的碗里，又对着碗低声说着什么。
由于声音小，语速快，旁边一老一少都没能听清陈五说的是什么。
只能看见，碗里漂着的黄纸在水里打了几个旋，滴溜溜地沉了下去。
随即，碗底升起来一股黑雾，把整碗水都给染成黑色了。
“成了，王家那娃，来，喝了这碗。”
陈五用手在水上扇了扇，像是在散味一样。
王家小子接过来，刚放到嘴边，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这碗黑水，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光是闻上一闻，王家小子就有点上头。
“五爷，您这是弄的啥啊？比我家灶屋那泔水还难闻。”王家小子捂着鼻子，离那碗远远的。
“咋啦，你不喝，还准备叫人家七老八十的喝？叫你妈那个脾气爆的知道了，骂不死你。喝不喝？”
“喝，喝……”王家小子连忙点点头，他妈那个脾气，说是爆，其实就是不讲理，喜欢闹腾。
刚才陈五去他家说这事，他妈差点摔杯子，一个劲儿骂他爸好多管闲事。
“咕噜咕噜……”
王家小子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这碗水冷得不像话，王家小子只觉得自己是吞了块冰，冻得喉咙直难受。
感觉到水下了肚，他摸摸肚皮，里面凉飕飕的，很不得劲。
“五爷，您这水喝不死人吧，我咋觉得肚子可难受。”
陈五嘿嘿一笑：“喝不死，你就当吃泻药了，回头拉几天肚子算球。”
“那……”
王家小子话还没出口，身体突然一挺，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
“快，跟上。”
陈五招呼李秀英一声，让她跟上。
两个人就这样，跟在行为诡异的王家小子后面。
王家小子现在，看上去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种死气。
他双眼紧闭，却能辨准方向。
眼眶周围隐隐有些黑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用爪子抹上去的一样。
他一步一步迟缓地沿着河岸走，完全没有活人应有的柔韧性和连贯性，犹如一具提线木偶。
李秀英跟在陈五旁边，离王家小子有十来米，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王家小子，她不免得产生了一股寒意。
这种寒意说不清道不明，看着他，李秀英竟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死去的男人。
王家小子，像个死人。
陈五察觉到她有些害怕，就拍了拍李秀英的肩膀：“妹子，甭怕，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想当年……”
说着说着，王家小子忽然一头钻进路边的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见状，陈五眼睛一亮，拉着李秀英跟了上去。
在草丛里钻了半天，他们才在一小片空地上停了脚。
“咋啦，五爷，咋不走了？”
陈五指着前面：“秀英妹子，再往前走，就是阎王爷的地盘了。”
听他这么说，李秀英下意识地挪挪头，想看看前面的东西，但陈五一把把她拉到一边，用身子挡住了李秀英的视线。
“不要命啦！那些东西是好看的？”
陈五紧张地训道，江家这些日子，因为这脏东西丢了几条人命了，李秀英要是再出点事，江家这一代，就成了绝户了。
他沾了沾唾沫，取出个牌子，放到李秀英手里头。
“秀英妹子，你拿着它转过去，最好闭上眼，待会儿不管有啥动静都不要睁眼，不要转过来。真到万不得已了，你就摇摇这个牌，晓得不？”
“晓得了。”
陈五点点头，松开李秀英，转身往前面走去。
王家小子站在空地上，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在他脸前头，陈五隐隐约约看见了几条淡淡的线。
很虚幻，像是剩米汤热过后，漂在上面的白沫，一碰就要散的样子。
几条线歪斜着拼在一起，既像个四四方方的门，又像个棺材盖。
陈五吸了吸鼻子，一股尸臭味从那些线上飘出来，进了他的鼻腔。
董依兰的门，真叫他找着了。
可这还不够，在这边好找，在鬼那边不好找。要是江影他们没找着门，从那头过来的，恐怕就是鬼了。
陈五吐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支毛笔，一个小碗，还有一个陶瓷小瓶。
他拧开小瓶，往碗里倒了些粘稠的液体。
这些液体呈现出黑红色，散发着浓重的腥味，刺激得很。
陈五把毛笔尖浸到黑红液体里，直到它也沾上这股腥味。
连打了几个喷嚏，陈五站起来，然后脱掉了王家小子的衣服，用毛笔在他的前胸后背上写满了江影的名字。
写完，陈五在王家小子额头上点了个黑点，低声道：
“你是现世人，不是丧命鬼，入了此门后，千万记得归。”
说完，陈五站在他背后用力一推。
王家小子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一步跨过了那几条线。
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跨过那几条线后，王家小子的半个身体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此同时，天地间忽的生出一阵阴风，直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五举着手挡风，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看着那道虚幻的门里面，露出来一只发白的手。
不，不止一只。
两只，三只……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门后面就伸出来无数只手，争着抢着抓住王家小子，把他拖了进去。
“天明前得把他带出来啊……”陈五抬头看了看天，折腾了一晚上，日头也快升起来了。
等日头升起来，阳光一照，这门就没了，再想找着，就没这么简单了。
叹了口气，陈五缓缓回头看了李秀英一眼，她低着头，握着陈五给的木牌，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
回过头，陈五用毛笔在自己的眼皮上点了几下，勾勒出一双假眼。
片刻后，他抬起头，在陈五的眼里，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寒风呼啸着，草堆扑簌簌的晃动着，明晃晃的月光洒下来，平添了几分悚然。
陈五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鬼域。只不过，他是借助了王家小子做替身，间接观察到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