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瑞雪盖京福泽现,北伐大计终落定
辰时的朱雀街尚蒙在青灰色雪霭中,七十二架磁石灯却已嗡嗡作响。灯中铁屑受晨霜激发,映得铺街蜀锦上的芙蓉暗纹泛起金边。粮店伙计卸下门板,新磨的米粉香混着磁粉铁腥味漫开,惊醒了蜷在檐下的野犬。那黄狗抖落一身雪,竟不奔食,反蹲坐盯着对面布庄——老板娘正抖开一匹“金穗锦”,锦上磁丝绣的稻穗遇冷收缩,恍如真穗垂首。
三个总角小儿赤脚奔过磁石灯下,冻红的脚踝套着蜀锦袜套,那是官仓赏给屯田户的节礼。为首的女童挥着竹枝,枝头挑块黍米糕,糕面印着“丰”字随奔跑闪烁。
“冻死你个偷糕贼!”她笑骂着将米糕掷向空中。磁力牵引下,米糕竟悬在灯下三尺处,铁屑光纹忽化作张牙舞爪的饕餮,惊得孩童们尖叫逃散。去岁此时,这群孩子还在城隍庙抠供品上的霉斑。
诸葛亮推开书斋花窗,一片雪恰落在他昨夜批注的《屯田策》上。雪片里嵌着半粒旱稻壳——是陆临从南疆带回的新种,浸过磁粉与桐油的壳竟在雪中不腐。羽扇轻拂,稻壳坠入案头陶盏,与苦茶相激,腾起一缕带着铁锈味的白雾。
“磁霜啊……”他望向窗外筒车,见雪水裹着磁粉灌入田垄,冻土下的虫卵正被放射性微粒无声杀死。
陆临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官田,麂皮靴沾满混着磁粉的雪泥,几个老农正在焚毁去岁的瘟稻秆。他突然驻足。田垄尽头立着座新坟,碑前供着磁石雕的微型筒车,底盘刻“陆公赐饭之恩”。这是今夏饿死的李老汉,去岁此时还跪在武担山道乞食。
雪又密了,陆临抹了把脸,冰水混着掌心磁粉,在眼角凝成两道铁灰色的痕。
午时,阴暗了数日的天空,总算透出一丝光亮。
陆临望着太阳从乌云中挣扎出来的一丝微光,轻叹一声“可惜之前没有深入了解气象学,否则……唉”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向一旁的小吃摊“安婶儿,来碗面!”
“得嘞,先生请先坐,面一会儿就好。”
他心中暗思:若能遇见未来气象,来年北伐岂不信手拈来?可……只如今只知道小学时候老师教过的那几句,如何能堪大用……
几日后,正值腊八节,家家户户都在熬粥,街边小摊早已挂起腊八粥的字样。整个成都一片祥和。
却在此时,驻守城门的士卒快马来至丞相府。
“报!南门外忽见数百人长龙,似是贼寇!”
“恩?”
陆临与诸葛亮二人同时惊愕,成都周边尽数都已规划,哪有什么贼寇?
说罢陆临道“丞相安坐,我且去瞧瞧,是何贼寇。”
来至城门时,那贼寇长龙已距城门不过二三里,陆临登上城楼,远望长龙,定睛看去,原来是南王孟获。
“快随我速速出城迎接。”
陆临吩咐守城兵卒道。
遂上前迎接,陆临心中也在打鼓,身后带领着数百人,分明都是当初南征时那些各洞首领,怎么如今又来成都,难不成……陆临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先将其安稳在城外,若有贼心,也能提前提防。
只见孟获率三十六洞酋长,骑战象来至近前。
陆临未知其意,暗自手握佩剑。
“陆将军,别来无恙。”
蛮王忽的跳下战象,震的地面为之一颤。
“托南王之福,安好。不曾得知,蛮王这是……”
“害,临近年关,趁今日腊八,特意率蛮族各路洞主来京面圣,并进贡我蛮地奇珍,供圣上把玩,哈哈哈。”
听到蛮王那爽朗的笑声,陆临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你这战象,我这城门……”
“陆将军无需担忧,我亦率三十名士卒跟随左右,即刻卸下,由人力背伏进京。怎能让此畜生惊扰了圣驾。”
“恩,如此甚好,你先安排卸货,我这就去禀报丞相及圣上。”
孟获踏入未央宫的刹那,青铜编钟骤响。他卸下兽骨项链,却将诸葛亮所赠的《急就章》竹简悬于腰间,简牍碰撞声清越如泉。深衣以蜀地靛蓝缎为底,袖口却用南疆火麻绣出百鸟纹——每只雀鸟的眼珠皆嵌磁石碎粒,随步伐闪烁如星。副将阿朵赤膊捧铜匣,肩头刺青“哀牢山神”覆满霜雪,肌肉虬结的臂弯稳稳托住匣底暗格,内藏三十六洞酋长的血指印盟书。
“汉家稻种金贵,蛮地土薄水毒。”孟获独目扫过玉阶,声如闷雷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而落,“今冬若绝收,来年磁矿怕是要喂了五斗米教的尸傀!”
铜匣忽自启,磁粉混着朱砂的《哀牢山垦田策》浮空展开,遇殿内炭火显出血字:“请拨汉种三千斛,筒车匠二十人。”字迹扭曲如蛇,竟是蘸着瘴泉写就。
诸葛亮轻咳,羽扇尖挑出一缕铁屑,在孟获衣襟的磁石雀眼上一抹。陆临会意出列:“臣请加拨墨家磁工三十人,以筒车引瘴泉化肥,保南疆稻熟两季。”
刘禅忽站起身,“恩,前番,朕已允诺,来年遣人往南疆改善耕种,朕虽年幼,亦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蛮王不必心忧。”
“谯周”
“臣在”
“令你严选良种五千斛,并挑墨家工匠五十人,兼领太医三人,年后出发援助蛮地。”
“臣领旨。”
“我等替蛮族百姓,谢陛下隆恩。”
退朝时,孟获独目忽眯。殿外风雪卷来一片枯叶,叶脉被磁粉蚀成蜀地水网图。他抬脚碾碎残叶,靴底铁刺与地砖刮出火星:“汉家若负约,这磁矿……”话音未落,陆临佩剑轻叩其腰间竹简,简上《急就章》“勉力务之必有憙”七字突然浮空,化作金粉没入孟获独目。
酉时刚过,陆临穿着官靴,踩得雪地“嘎巴嘎巴”直响。
“谯太史。”
陆临一脸坏笑。
“哦,陆将军”谯周拱手“稀客稀客,请上座。”
“唉,谯太史见外了,我此来是为解太史之烦,莫要疏远了。”
“陆将军言过了,我能有何烦恼。”
“陛下将这援蛮之事丢给太史,现下这事,可不就是个烫手山芋嘛”陆临站在火炉旁翻手烤火。
“如今蛮地虽已归服,但其蛮心难除,当即若往援蛮农耕,必然受多处掣肘,若搞好了,定然要得罪半数蛮人,若搞不好,又无法交差,陛下怪罪下来又是难逃一劫。此何不畏现下最大之烦恼啊?”陆临笑道。
谯周眼见陆临戳破其言,急忙关上房门。
“哎呀,陆将军,此话你我私下窃语无妨,若是被别人听了去,我……我岂不顷刻即休?”
谯周满脸难过,又偷偷看了几眼窗外,确认没人后问道
“那,陆将军有何高见,谯谋洗耳恭听,若真能如你所言,救我于水火,谯谋当粉身碎骨报答恩情。”
说着谯周便要跪拜行礼,陆临眼疾手快,急忙扶住。
“谯太史这是何故,你我皆为朝廷效力,我此来同样是为援蛮一事能够安稳推进而已,可说好了,此事并无你我私人恩情。”
“明白明白,陆将军高见。”
“你将筛选墨家工匠一事奏报天子,就说由我来选,工匠一事你对其不通,再者,前次蜀中屯田改革蒋琬也曾参与其中,来年你可托病奏报蒋琬可任其事,你只需仔细筛选良种,以备来年所用即可,这点事你总是能办好的吧。”
谯周捋了捋胡须“甚好甚好,多谢陆将军指点。”
“明日你便去觐见陛下,将筛选墨家工匠一事即刻奏报,就说是我自己要求的,陛下若要问及缘由,就说前番屯田,我已有心仪人选,让我来选墨家工匠再好不过。陛下定然同意。”
说罢,陆临起身便走。辗转几条小巷,来至相府。
“丞相,我思得一计,定可拉拢孟获让蛮军入编汉军。”
“哦?”诸葛亮羽扇划过岐山舆图“陆将军有何妙计?”
“前番南征,我遍观蛮地,瘴气弥漫,蛮地百姓食不果腹,良粟更是金贵,孟获今日朝堂所求,便是其之软肋……”
诸葛亮听到此处,正要打断。却被陆临看穿。
“丞相勿惊,我已从谯周府上讨得墨家工匠筛选之责,又令其在来年往蛮地督造改革之前托病不起,又上表蒋琬可担其任。他只需筛选良种,交付孟获即可。而这墨家工匠筛选便是我们可以跟孟获打的牌。”
诸葛亮羽扇轻挥,似乎已经知道陆临的想法。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我只需在孟获面前倒些苦水,直言墨家工匠尽言蛮地多瘴,恐一去不得返,因而无人愿去,而墨家又非公营,不听宣召。之后再说出我们所求,孟获必然应允。届时我们再允其蛮军食禄,军饷,以及编制,孟获定感激涕零。”
诸葛亮点点头“此计虽好,但若交谈不慎,恐误援蛮大事。”
“丞相放心,我与孟获早已摒弃前嫌,若我去说服,想来不会翻脸。”
“还需谨慎处置。切不可令其恼怒。”
“领命。”
翌日,陆临裹着蜀锦袄,冒着鹅毛大雪,往驿站而去。
“来来来,陆兄弟尝尝我们自己带的蛮地腊肉。”孟获扯着粗犷的嗓子道。
“陆临有罪啊。”
陆临舔了口唾液,粘在脸上,演道。
“前番陛下应允助蛮农耕改革,遣几十人墨家工匠往蛮造筒车,结果陆临往之询问,竟无一人愿往。”
说着,陆临哭的更难过了。又道“此皆乃在下办事不力,延误大事。”
“陆兄弟这是哪里话,何苦这般神情,来来来,有何苦楚,我等一同想办法。”
独眼蛮王竟也真的信了这厮的鬼话。
陆临将之前谋划好的戏一一向孟获说来。
“瘴气确是难题,数百年来,凡误闯蛮地者,无不生疮,更甚者一生难愈。蛮地虽有解毒之法,但若要医治几十人,还算宽裕,但还有陛下所遣耕地劳工,资源确是有些紧张。”
独眼孟获思索片刻也无良策。
“我有一法,可解此结。但恐蛮人不尊……唉”
陆临机智抛出话茬,假装难以言语。
“有何良策,速速说来。”
陆临再三推诿,半推半就下言道。
“若想墨家工匠入蛮,也简单,只需带汉医十人与蛮医互通救治之法,此结可解。但陛下……”
“快说快说!”
“如今国内安定,朝中正议北伐一事,蜀中要留百姓耕地劳作,还有都江堰修缮需要劳工,军中缺人啊……倘若蛮兵……”
陆临试探出口,却不料蛮王却哈哈笑道
“原来如此,此事简单,如今蛮汉一家,我自引蛮军随汉军一同北伐以解军中缺人之苦。”
“好好好,蛮王大义,我只恐蛮人不从,如此看来,是在下想多了。若蛮军愿来,可享汉军相同粮饷,并许蛮兵自成一军,竖蛮族大纛,如何?”
“如此甚好。何时用兵?我即率兵前来。”
“此事不急,你我议定后,待我往宫中说服陛下,若此事成,蛮地耕地一事也成,我等北伐大业也可安定。届时我会告知你何时用兵。”
回家的路上陆临高兴的像个孩子,在街上手舞足蹈。
明月普照着成都,大雪已停,陆临驻足抚过城墙,夯土缝隙生出几株绿苗——竟是南疆旱稻在蜀地雪下抽芽。他忽想起穿越那夜触碰的古剑,剑铭“天命所归”在心头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