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河谷村镇社区空间形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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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洪涝灾害研究的背景与对象

1.1.1 洪涝灾害现象的长期性

“故善为国者,必先除其五害”“请除五害1之说,以水为始”

——《管子》

从女娲补天、壅防百川、鲧禹治水等古代神话,到李冰治水、束水冲沙、贾让三策等历史典故,再到三峡水利、南水北调、抗洪抢险的现代事迹,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也可以看作是一部与涉水灾害的斗争史。据史书记载,公元前206年至公元1949年,这2155年间发生了1029次洪灾,平均两年就发生一次洪灾2。极端降水条件下的洪涝灾害3已成为阻碍人类文明发展的主要灾害之一,对城镇人民的生产生活影响巨大。瑞士再保险报告《洪水——被低估的风险:调查、了解、承保》通过对全球616个城市17亿人面临的自然灾害风险进行对比,发现洪涝灾害威胁的人数最多,并指出亚洲城市的洪涝灾害风险最大。同时,伴随着全球气候变化,日益严峻的水资源短缺、洪涝、干旱、水污染等是世界各国共同面对的水问题,世界上大约80%的人口生活在洪涝风险高危地区4。科学家预测,到2050年中国的年平均气温5将升高2.3~3.3℃,而年平均降水量可能增加5%~7%。据统计,2005—2015年,中国62%的城镇发生过内涝,31个省份的137个城市和大量村镇在一年中发生多次洪涝灾害,年均受灾人口约为1亿人6。近15年来,我国极端天气造成的“短历时超标准暴雨”不断增多,山地河谷村镇中的突发性洪涝灾害事件也明显增多。

2020年长江上游流域的洪灾以及2021年郑州千年一遇的“7·20”特大暴雨灾害等,都暴露出当前城镇建设在安全和基层民生保障层面上的短板,体现为防灾减灾考虑不足、防范措施和意识均不充分。与此同时,突发的极端气候灾害促使越来越多的城市探索应对策略。2012年的北京“7·21”特大暴雨,10多个小时内降水量超170 mm,造成79人遇难,2013年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随之提出建设海绵城市的议题。同年,在地球的另一侧,纽约的“桑迪”飓风也促使美国建立国家级的韧性城市政策,如《一个更强大更有韧性的纽约》计划,以加强社区、经济活动和公共服务应对自然灾害的能力。2020年綦江流域内的山地村镇发生极端雨洪灾害,如木瓜镇24 h内174 mm的极端降水,造成大面积的村镇灾害损失,促使贵州、重庆各级政府出台最新防汛应急预案。2021年郑州“7·20”特大暴雨,1 h降水量达201.9 mm,72 h的降水量达到了千年一遇的617.1 mm,引发社会各界对海绵城市的局限性以及地下空间防洪问题的讨论和反思。因此,鉴于极端雨洪灾害的长期性,本书的研究着眼于可持续发展,以应对长期性挑战。

1.1.2 洪涝灾害应对的现实性

1.“水-地-人”关系的不和谐

洪涝灾害的应对和研究需要从“水-地-人”关系入手,对“水”“地”“人”3方面进行综合考量。本书中对“水”“地”“人”具体阐释如下:

(1)“水”的含义范围超出与水安全相关的雨洪径流和河流等地表水系统的范畴,指流域社区内水文条件和水生态空间,代表了生态维度,主要指聚居地中的水文空间和环境。细分之下,雨洪分为内水和客水,内水包括村镇内或者场地内的径流、渍水、河流,客水包括来自村镇外上游区域的山洪、坡面径流、河流来水等。对于山地河谷村镇来说,村镇以外的“洪”是主要的洪灾影响因素。

(2)“地”,即聚居地,指的是流域范围内的村镇聚落人居环境,代表了工程维度。

(3)“人”指的是涉水利益共同体下的社区“人”的概念,是一个集体的概念,代表了社会维度。

作为一个总和,“水-地-人”关系可拆分为“水-地”关系、“人-水”关系、“人-地”关系,这3种两两对应关系都离不开第3种因素的影响。

在全球气候变化和无序的城镇化建设等内外因素的影响下,我国西部山地村镇正经历城镇化加速进程,村镇建设对自然生境产生严重影响,导致汛期洪涝灾害严重等现象。作为本书的研究对象,山地河谷村镇的涉水灾害问题的表象在“水”,但根源在“地”,而“地”的改造又由“人”为而造成,因此,山地河谷村镇洪涝灾害现象本质及其现实问题是“水-地-人”关系不和谐,导致水循环紊乱、村镇聚落空间破坏和灾害损失严重,不能就“水”而论“水”,“地”是“水”生态和“人”生活的载体,而离开“人”的作用灾后重建与恢复就无从谈起。从灾害发生的角度上看,“水-地-人”关系的不和谐体现在如下3方面:

(1)山地河谷流域地形地貌、水文条件复杂。洪涝具有典型的地域特征且危害较大,一旦村镇生活空间不能很好地适应极端降水条件下的洪涝灾害,“水”便会对“地”和“人”造成负面影响。

(2)山地河谷村镇用地紧张。城镇化建设引发了与水争地、破坏生态的情况,阻断、扰乱了自然水循环,导致地表径流增加、洪峰集中,洪涝灾害风险不断上升,“地”无法在满足“人”需求的同时又适应“水”的影响。

(3)洪涝灾害发生时,村镇社区组织不能有效地、及时地响应与应对,使得“人”无法适应“水”的反常现象和合理地建设“地”。

与此同时,从灾害应对和恢复角度上看,千百年来,村镇能够消耗外界环境波动,且在遭受毁灭性冲击时可自我重建,是由于人类对村镇的不断修复和建设,让村镇能够具有生命体一样的韧性和恢复力。

2.“三生”协同背景下的研究

生态空间遭到破坏,生活空间品质低下、存在安全风险,生产空间效率低下,是当前山地河谷村镇可持续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在目前乡村振兴和国土空间规划改革的背景下,本书针对村镇社区空间的韧性研究离不开“三生”协同的目标视野。从20世纪80年代初温铁军等学者率先提出“三农”问题,到2005年10月《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再到2012年党的十八大报告首次在优化国土空间开发格局中提出对“三生”空间发展的要求和导向,从“三农”到“三生”问题的关注体现了国家层面对村镇地区发展的全面考量。不同于生活空间占绝对地位的城市环境,村镇是一个自然与建成环境相互交织、特色鲜明的人类聚居空间,生产、生活与生态环境之间形成一个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的人居环境整体,山地河谷村镇尤其如此。

所谓“三生”协同,指通过协调区域、流域中社会、经济和环境等系统及系统各组成元素,使生产、生活、生态空间相互配合、相互促进以达到共同发展的三赢效果(图1.1)。倘若在山地河谷村镇发展过程中能提前规划和预判,处理好“三生”空间的协同统筹,尽可能地避免城镇化进程中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提升村镇的韧性承洪能力,可有效节约未来建设成本和减少洪涝灾害损失。一方面,村镇防洪减灾研究秉承中共中央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三生”协同的基本思路,落实“‘三生’协同、水地和谐、蓝绿交融”的基本原则,维持社会生态系统的和谐稳定;另一方面,也需要关注平衡各类涉水要素及利益,严守雨洪安全底线,统筹流域社区内水文生态空间与人文生活空间、经济生产空间的协同发展。然而,针对洪涝灾害的韧性应对研究长期集中于专业细分的技术措施和物质空间形态层面,鲜有全方位关注“水-地-人”关系及其空间形态互动机制的整合研究。在山地河谷村镇聚落营建中,“水-地-人”的空间组织和互动是人类与山水共生关系的真实反映。从这个意义上说,“水-地-人”关系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生态-经济-社会”抑或“生态-生产-生活”的“三生”空间相互关系。由此,“水-地-人”关系的和谐可成为“三生”协同的一种实现途径。

图1.1 村镇社区“三生”协同

图片来源:作者绘制

1.1.3 山地河谷村镇洪涝灾害的特征性

由于水文、地理和气候等前提条件不同,不同地域的水文村镇雨洪特征和洪涝灾害发生机制差异较大。其中,山地河谷区域的村镇选址,多位于山间河谷较为平坦的低洼腹地地带,是自然状态下雨洪集中汇聚的阶段性终点,且地质地貌、生态本底和水文条件特殊,相较于其他类型的村镇具有更高的洪涝风险,其洪涝灾害特征如下:

(1)山地河谷村镇同时面临着“外来山洪”(客水)和“内涝渍水”(内水)双重的洪涝灾害风险压力。由于山地流域内雨水径流的汇聚效应和河流的连续性,山地河谷村镇承接流域上游漫溢形成的山洪,既需要应对随着河流而来的上游客水,又面临村镇范围内因城镇化增加的雨水径流渍水问题。山地区域的山洪携泥带沙,冲击力和淹没性危害非常大,抬高河床、决堤毁屋的风险性更高。据水利部统计,每年因山洪灾害造成的死亡人数占洪涝灾害总死亡人数的70%左右。

(2)山地河谷地形地貌特殊,水文条件复杂。本书的研究对象位于长江上游干区流域中喀斯特地貌下的山地河谷区域,石灰岩基底存在大量的山体冲沟和裂隙,水快速汇聚的同时排水速度也较快,造成极端降水条件下的洪涝风险更高。山地河谷村镇的建设中必须考虑快速汇聚的雨洪径流,一旦阻碍了雨洪的排泄,洪涝发生的概率非常大。而实际上村镇建设过程中竖向关系复杂,无序扩张、侵占山水绿地阻断和破坏了自然水循环过程的同时加快了产生汇流过程和增加了径流,洪涝风险较平坦地势地区更大。

(3)山地河谷村镇由于经济条件有限、村落分散、建设阶段滞后等原因,相较平原、沿海等的大都市,市政建设较薄弱,防洪工程标准偏低,防灾减灾建设投入较少,管理应对能力经验较匮乏,抗风险能力较弱。

(4)山地河谷村镇由于规划介入较晚,且山水自然生态空间比重较大,更接近有机和自发生长状态。对于洪涝灾害现象和韧性策略的研究,市政工程技术的干扰较少,变量和影响因子相对可控,模拟实验研究更具有可行性。

(5)山地河谷村镇居民自身防洪意识较薄弱,常常处于被动应对洪涝灾害的状态,但又由于村镇地区浓厚的血缘社会关系,本质上具有更强的共同关系、社会互动和合作精神,更有助于洪涝灾害应对。因此,建设发展落后的村镇中,社会维度上“人”的力量对于灾害的应对相对于大城市起着更加重要的作用,社区韧性的研究有助于降低极端降水条件下洪涝灾害造成的损失。

1 五害即水灾,旱灾,风、雾、雹、霜灾(气象灾害),疾病,虫灾五种灾害。

2 谭徐明,主编;中国国家灌溉排水委员会,编.中国灌溉与防洪史[M]. 北京: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2005.

3 极端降水条件下的洪涝灾害包括洪水灾害和雨涝灾害。

4 Vorosmarty C J, Mcintyre P, Gessner M O, et a1. Global threats to human water security and river biodiversity[J]. Nature,2010,467(7315):555-561.

5 齐美东.中国气候变化的影响与应对历程[J].特区经济,2010(12):299-301.

6 徐振强.中国特色海绵城市的政策沿革与地方实践[J].上海城市管理,2015,24(1):4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