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史之乱开始重整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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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战与降

很快,姜皓挨个让几乎所有的弓弩手都有了这种“见鬼”的感觉。

他们只需要按照以往一样瞄准,发射出去的箭矢精准度跟之前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偶有几箭射不准的,多射几次,也必然有所斩获。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感觉弩箭的射速更快了一些,造成的杀伤力也更大了一些。

弓弩手本来就处在瓮城中或垛墙后最佳的隐蔽位置,敌军轒輼车高台上的那些弓箭手眼见城楼上的人都快撤没了,弩箭却一刻不停,无奈找不到目标,无计可施。

另一方面,守军这边的箭矢却如有神助,命中率很高,登梯的敌军士兵一个个被射落在地。

没多久,飞云梯下面的尸体越来越多,敌军的士气开始变得低落,士兵们有点踟蹰不前。

城门附近一个带兵的偏将也差点被弩箭射中肩膀,吓得他赶紧拨转马头。

跑到射程范围之外,他这才慌忙骂道:“他娘的,怎么突然冒出了那么多神箭手?”

然后他拼命挥手,对前方的士兵吼道:“撤!都回撤!不要登梯了,我们回去等孙将军调冲车过来。”

一场原本伤亡惨重、危在旦夕的守城战因为轻松打退了飞云梯的攻势,得以扭转战局。

弓弩手们沸腾了,他们自发跑下城来,奔走以告。

一时间,姜皓“神匠”之名众人皆知。

守军将士中传来传去,很快已经变成了他只需要随便拨拉几下,弩箭就会自动修复。

甚至还有灵性,可以自动跟踪射入敌军身体之类的玄幻故事。

这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奋战在一线的士兵们心中,让他们第一次有了“能赢”的念头。

众人欢呼雀跃之际,姜皓却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了孙小二的尸首旁边。

他掀开盖在孙小二脸上的白布,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他毫无生气的面容,感伤地叹了一句:“要是你能等多一会儿多好,就不用死了。”

搬运尸体的小队过来,无声地站立在姜皓身后。

姜皓起身让开,吩咐道:“把尸体抬去城外,葬在他家人身边。碑石来不及立,就等以后,我亲自给他写。”

虽然他很想送孙小二一程,但他刚刚接手代县令,千头万绪,实在抽不出空。

不过此时的姜皓,还没来得及享受这场守城战胜利的成果,就已经遇到了另一个危机。

先是简单修完城楼上的所有弓弩,姜皓立即匆匆下了城楼。

他需要回县衙清点一些数据,思考下一步守城的方略。

可他没来得及回到县衙,在半路上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这群人跟城楼上的一线士兵不同,虽然也穿着皮甲,腰间挂着短刀,但全身上下不管是衣服还是皮肤,都完好无损,没什么伤痕。

他们中有些人甚至还有时间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精心扎起发髻,别起铜簪。

姜皓认得这群人,他们是城中的后备队,负责城内守卫,除了被巨石或流箭所伤,很少有伤亡。

这些都是城中比较富裕的人家,战乱到来之际,家里生怕他们葬身战场,用钱帛贿赂了县令和县丞,这才成立了后备队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组织。

原本他们待在后方无忧无虑,可一线士兵的高死亡率把他们吓到了。

等一线死光了人,他们迟早也是要上战场的。

因此思来想去,他们决定在这里直接拦截新任代县令进行请愿。

还没等姜皓出言询问,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兵就已经跪了下去,抱着姜皓的大腿,哭喊道:“明府,降了吧!”

他一跪,身后的人纷纷也跟着跪了下去,叫道:“降了吧!”

他们夸张的动作顿时引来了一堆百姓围观,百姓们窃窃私语,目光中都有怀疑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姜皓不能推开老兵不理。

作为新任的代县令,他需要快速树立起自己的威信,那就必须解决这个事件。

姜皓定了定神,问道:“为什么?”

老兵哭道:“这不明摆着的理由吗?打不过啊!孙孝哲有五千人马,而我们满打满算,不过五百人。五百人对五千人,明府觉得有赢面吗?”

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战胜超过自己十倍乃至几十倍的敌军不是没有先例,但那需要苛刻的条件。

其中一条,是必须有善兵法、行诡谋的将帅。

姜皓显然不符合这条,城中也没有人符合。

因此,老兵所说,并非单纯的情绪发泄,有一定的合理性。

老兵接着哭道:“之前县令和县丞不敢降,那是因为他们是西北的人,跟东北不对付。可明府是科举入仕,没有这样的顾虑啊。”

安史之乱还涉及以安禄山为代表的东北军事集团,和以哥舒翰为代表的西北军事集团之间的矛盾。

县令和县丞都是走的西北的门路,落到安禄山手里,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因此他们才不惜伤亡,也要拼死守城,为的不是封丘,是他们自己。

这些里面的门道,姜皓都懂。

姜皓看向他背后其他人,道:“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么?”

后面有一个人磕头道:“不独我们,城中百姓也多是这种想法,不信明府可随机挑选一二相询。”

姜皓看向四周围观的百姓,果然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希冀的光芒。

姜皓明白了,“降”已变成民心所向。

前期指挥不得当造成的恶果正在进一步扩散,后方的士兵和民众都不相信守得住城。

他们怕死,他们想要投降保全性命,这是人性趋利避害的选择必然。

既然已经变成了主流民意,那就不能随便打压,否则只会加剧恶化。

姜皓想了想,道:“降与不降,乃关系一城生死之大计,我虽为代县令,也不能擅作主张。

不如今日申时我们在城中广场集会,集思广益,作出决断,诸位到时可畅所欲言,如何?”

老兵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想着,欺负新任代县令不熟悉情况,逼迫他在慌乱之下赶紧作出“降”的决策。

没想到,姜皓不但不慌乱,反而还提出了一个看起来坦诚无私、言之有理的方案。

虽然主张投降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成为了民意的主流,但主战的也声势不弱。

他们虽心中不服,但对姜皓这个四两拨千斤的方案却找不到反驳的点,只好同意了。

所谓畅所欲言,就是让两派吵架。

能否守住民意,不让主战派煽动民众,无疑对他们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看着他们灰溜溜离开的身影,姜皓眼中掠过一丝阴霾。

他不喜欢别人利用、逼迫他,对方如此出招,他也不会客气。

总归是要把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的。

这次集会上,他就要让这帮人领略一下,什么叫逆风翻盘。

城中的民意,也要在今日重归自己的掌控之下。

姜皓匆匆走回县衙,迎面就碰上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见了他,惊喜地大叫道:“阿兄,我正找你呢,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做了代县令。”

此人叫宋磊,是城中的捕头,也是和姜皓关系最好的人。

宋磊颇懂拳脚,性子直爽,脑袋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因此常被其他衙官欺负。

姜皓穿越过来后,因为和他相谈甚欢,感情甚笃,因此常常指点他以免被人坑害。

宋磊由此对姜皓无比信服,把他当成家中兄长,自此以“阿兄”称呼。

姜皓摆了摆手道:“别恭喜了,眼下正有一桩麻烦事。”

他把刚才老兵带头请降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宋磊脸都气歪了:“这帮人还有脸这样?之前要不是县令和县丞护着,我都想找人跟他们干一架。这帮人一个个养尊处优,花拳绣腿,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主战派几乎都是一线的士兵,包括宋磊带的捕快们,也多是穷苦人家出身。

他们浴血奋战,出生入死,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投降,否则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

宋磊气呼呼地道:“今晚集会上,我必要跟他们好好吵一架。阿兄莫烦,我们天天跟街流子吵架,不可能输给他们。”

姜皓哭笑不得:“这哪是吵架的事?这是要争夺城中的民意。你莫乱来,先帮我去找人。”

宋磊问道:“找什么人?”

姜皓道:“我记得,在围城之前,有过其他县城的流民逃到封丘来的,这些人如今还有活着的吗?”

宋磊忙道:“应该有,我现在就带人去找。”

宋磊办事的速度确实令人称道,一盏茶后,他便带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回来了。

他努着嘴道:“阿兄,我问过了,这老头跑了三个城,前两个都被攻陷了。”

老头颤颤巍巍地想跪,姜皓赶忙把他扶住了:“老丈,你可知,城破了之后,那叛军都干些什么?”

这么一问,老头的眼泪就出来了。

他抓着姜皓的手,颤抖着嘴唇道:“他们只会杀人……杀很多人……不能降啊……不能降……”

姜皓明白了,他的嘴里呢喃出了两个字“屠城”。

安禄山残忍凶暴,手底下的人也都不是善茬,对于没有直接开城投降的人,想必都会血腥报复。

姜皓温声道:“老丈,今晚可否劳烦你去跟众人说个话。你也不用想该怎么说,就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如实说出来就是了。”

老头点头道:“县尊,我老头子眼瞎,但心不瞎。我晓得他们最近都在讨论投降的事。县尊你放心,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劝阻他们。安禄山就是个恶鬼,不能对他心存希望。”

姜皓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背:“好,好。”

送走了老头,姜皓又对宋磊道:“你去清点一下库房,我记得里面还有很多坏了废弃不用的弓弩,你给个总数给我。”

新任代县令要在广场召开集会,讨论要战要降的事情顿时传遍了城内大街小巷。

这可是个前所未有的新鲜事儿。

不论是前任县令,还是县丞,从来都是在县衙里关着门,就把事情就给拍板决定了。

除非朝廷要求,否则从来不会公之于众。

更何况战与降的问题,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关系到能不能在这场战乱中活命的问题。

加上后备军们的刻意散播和推动,城中的百姓纷纷携老带幼,过来观看。

距离申时不到半个时辰,城中的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颇有点古罗马城里搞公民大会的感觉。

后备军们趁机到处讲说,耸人听闻地描述一线战况的惨烈,煽动百姓支持投降。

等姜皓和宋磊等人过来的时候,广场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每个平民脸上都挂着恐惧和忧虑,讨论的都是投降的问题。

宋磊咬牙切齿道:“这帮惫懒的混账,竟敢散布谣言。阿兄,我得治他一个传谣之罪。”

他身后的捕快们都愤愤不平道:“没错,这种人披着士兵的皮,胡作非为,败坏我们的声誉,不好好惩治一下,将来哪里管得住其他人?”

姜皓看着眼前人声鼎沸的样子,脸上微微一笑。

既然你们花样百出,那我也便奉陪到底。

他当年在学生会里,不是不懂尔虞我诈,不是不会算计人心,只是当时灰心失望,不想再陷入无谓的缠斗而已。

但如今可不是无谓的缠斗,他不会再让这些杂音再度影响封丘。

他拉住了义愤填膺的宋磊和其他捕快,对他们道:“没我的命令,你们莫胡来。待会儿你们要说话,就好好说,别动粗。”

广场中央有一个木质的圆台,仅比周边平地高半丈。

以往这里是作为宣示朝廷诏令、宣布加征租庸调等税赋的场所。

姜皓上了圆台,底下的讨论声立刻小了下去。

一对对视线都投注在长身挺立的姜皓身上。

姜皓没有一点窘迫,公众场合发表演讲对他来说曾是家常便饭。

他微微抬起双手,示意场下安静。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但仿佛无形中蕴含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今儿劳烦父老乡亲过来,主要是想讨论一下封丘接下来的去向。安史叛军南下河南,四处攻城,这些外头的情况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

守城战的确打得很苦,也很难,死伤的人挺多,这些都是实情,我不瞒诸位。”

宋磊和其他捕快面面相觑。

姜皓怎么连这些都说出来了?

他到底还是不是和咱们一条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