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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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吃过早饭,拾掇下碗筷又收拾一遍屋子,然后准备到外面帮刘喜清理羊舍。封山禁牧的通知下达以后,便很快得到落实。尽管翠云对此还不能理解,但正如彭燕所说,政策就是政策,不会因为极少数人的不满而轻易改变,因此她认了。现在圈养四五百只羊,一天下来老多活儿了,两口子连个闲工夫都没有。刘喜倒是满随心的,也变勤快了,只要不让他上山,看来他啥怨言都没有。

可没等出屋,电话铃突然响了,翠云抄起电话。电话是女儿小霞打来的,还未等那面的闺女说话,翠云倒首先骂上前去,是霞子吗?你个没良心的,我天天等你的电话,你咋才回话?女儿说,大二课程紧,抽不出时间来啊……我不回话,您不会打给我吗?翠云骂,放你娘的屁,我不怕影响你上课吗?固定电话就那么几个电话号码我都记不好,手机号抄起就那么长一大串子,我不嫌翻本子费事嘛……我看咱们这小学校又吵吵着放暑假了,你们大学放不放?

“放!”女儿说。

“那你啥时候回来?妈好研究着给你杀羊吃,你不到别的地方实习啦?”

“回家实习啦,哪也不去。有羊这就杀吧,不用等,我这快,说曹操曹操就到……咯咯……”女儿突然笑了。

“给个准话,不然杀早了就没你的份了。”

“啥叫惊喜?当老妈想闺女快想疯的时候,闺女偏不出现,当老妈快把闺女忘掉的时候,闺女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就叫惊喜。咱家不有冰箱吗?把肉放冰箱里存起来不就得了吗?”

女儿笑着关掉电话。翠云又骂,这叫他妈什么准话,谁还不知放冰箱里存上,没良心的玩意。总之,女儿暑假不到别的地方去,翠云感到分外高兴,大概也就这几天的事吧!于是她关上房门来到羊舍,对满头大汗的刘喜吩咐,上午的活儿干点就行了,下午再干吧,完事挑只差不多的羊杀了,我上集买点菜和调料什么的,中午好好犒劳犒劳你。

“好嘞。”刘喜一听,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翠云头脚刚骑自行车出门,刘喜后脚便扔下手中的活计进了羊圈,把一只喂得肥胖的小“趴蛋儿”抻了出来,然后放倒捆好,又从屋里找来尖刀和接血的盆子。羊刚杀死,突然见一个背着大包、有着运动员一样健美身材、明星般容貌的姑娘站在他面前——这便是小霞!

由于他们从没见过面,翠云又很少在刘喜面前炫耀自己的女儿,更没把自己嫁给刘喜的事直接向闺女说,因此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彼此很难确定对方的身份,甚至都没往那方面想。

“师傅,杀羊呢?”姑娘问。

“哦,杀羊。”刘喜自信地摆了下头。

“请问师傅,这是本村养羊专业户韩翠云家吗?”

“啊……对对,是她家;请问你是……”

“哟,这才几天的事,变化竟这么大!盖了这么多房子,又圈养了这么多羊,我以为走错大门了呢……师傅您是……”姑娘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我是她家的长工,她是我东家……”刘喜的双眼一直没离开过姑娘。他心里一直赞叹,这姑娘真好,简直像仙女下凡!

“你们东家在家吗?”

“噢,赶集去了,刚走不大一会儿……也不知抽得哪门子风,临走吩咐我在家杀羊,说中午要犒劳我。”

“那正好,我也跟您沾沾光。”姑娘始终没回答刘喜的问话,更不愿把自己的身份轻易暴露给她不熟悉的人。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做那个那个……现在有一门新兴产业,叫什么来着?就是往手机上发短视频,专门录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刘喜恍然大悟。

“自媒体?”

“对,自媒体!”

“我不告诉您。”

“哦……还不对不对,你是那个那个那个谁吧……”刘喜突然眼前一亮,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门儿。

“想起来我也不对您说。”姑娘打断他,“其实您也不是什么长工,她也不是您东家;这家人的信息早就有人通过电话对我说了。”

“那就拉倒。”刘喜傻呵呵笑着。

“师傅您忙着,我到正房看看。”

“那怎么行,我们东家屋里全是些值钱的东西,你不能去。”

“怎么不能去?我还就偏去,丢了东西我赔她。”

“老值钱了,你赔不起。”

“实在不行把我留下,您看我还值几个钱吧?”

“那还差不多……这丫头……”

姑娘录着像奔正房走去,刘喜又开始低头拾掇羊。既然双方都不愿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这个美好的悬念只能留给翠云来点破了。

时间不长,翠云回来了,她跑得满头大汗。进院一看,活蹦乱跳的一只大绵羊已被刘喜肢解完毕,装在身旁的大铝盆里。此刻正蹲在地下清洗羊下水。于是翠云说,还挺麻利的呢,这么快都完事了……我寻思抓紧回来帮你把手呢,看来我走你也没干啥活儿呀,就朝那羊使劲来吧!刘喜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谁不知朝好吃的使劲?不使劲那是傻子……噢,你也够快的。

翠云问你有什么喜事?刘喜说,你出门上了柏油路兴许刚拐过弯儿去,祥瑞就突然降临了——天女下凡啊,一个姑娘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问她是何方神圣她也不说,录完像就进屋了,恐怕这工夫都躺在枕头上睡着了。

“妈呀,是我闺女回来了吧!这瘪犊子,也不提前说一声……霞子?霞子?是你回来了吗?”

翠云一面忙不迭地从自行车后衣架上往下卸东西,一面朝屋里喊。刘喜说,你喊啥,看吓着,丫头坐了一宿火车,横睡着了,也累了,你让她安心睡一会儿。听见喊声的姑娘揉着惺忪的眼睛破门而出,接着娘儿俩便紧紧抱在一起。这场景使得刘喜刷地落下泪来,人生最感动人的时刻莫过于久别重逢的母女相聚,他大概又想起失散多年的儿子了。于是做了个深呼吸,用袖管擦了把泪水,接着干活。翠云拉着闺女的手来到刘喜面前,让刘喜先停停,我给你俩介绍一下,这是我闺女霞子,就是上大学学医那个……

“你有几个闺女?不就这一个吗?我你就甭介绍了,心里知道就行了。”尽管刘喜这么说,但还是不好意思地站起来。

“那也不行,孩子不能没大没小、没老没少。”翠云又对闺女介绍,“这位是刘喜,我又找了个后老头儿,也是你们的后爹,今后你叫他刘叔就行。”

“刘叔好。”姑娘朝刘喜深施一礼。

“哎……好好!”刘喜赶忙还礼,又从上到下扫了姑娘一眼。

姑娘又说,刘叔的身体真棒,这哪是什么老头儿,分明就是小伙子嘛,妈今后不许那么说。翠云咧嘴一笑,显然她对眼前的刘喜和闺女的话非常满意认可。刘喜说,承蒙你们娘儿仨的厚爱,赏刘喜一口饭吃,刘喜非常感激。翠云说,中了,你俩快别整那“虚闲套”了,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一个锅里抡马勺,哪那么多客套。刘喜你抓点紧,今天中午咱们煮羊排、汆羊杂汤,那羊杂吃不了的,愿意留就留点,不愿意留就准备往城里丛蓉羊肉餐馆儿送。一会儿给林会一家三口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别做饭了,中午都到咱这来吃,不知二军子放没放假……唉,一处不抹油一处都不转啊,明知闺女回来了,杀羊不叫他们来抹乎抹乎嘴儿,林会知道又该挑眼了……

说着,翠云又叹了口气:整天杀生杀生,这是作孽啊,我真有点够性气啦……一会儿还得烧柱香念叨念叨。过去杀羊我还敢往前凑乎,现在连瞅都不敢瞅,闭上眼睛就哗哗流血,到处都是羊膻味儿,晚上睡觉经常被羊的“咩咩”声吵醒……

她这么叨咕着,端着那一大盆处理好的羊排羊肉去了正房。

这是一顿非常丰盛的午宴,林会一家三口全到了,只差大军没有回。林会惦记侄子,他问嫂子,你许不是有偏向啊,闺女回来你又杀羊又摆宴席、大吃大喝,小子从来也没有过,咱们吃了,我侄子咋办?翠云说,这你甭惦记,亏了谁也亏不着我儿子,我自有安排就是了,现在高中课程紧,学校放假晚,快让他安心学习准备考大学吧,等我下次往城里送货,给他留条羊腿带去不就得了?再者说,他不还没考上大学嘛,等他考上大学那天,我就杀头牛……你们可不知道,他姐那时候一个月二百块钱还能给我剩点,他现在一个月五百都不够花,一说只闹个生活费,长他妈那老大个子晃晃悠悠有啥用?快到一米九啦。

“一个月才给五百啊,”二军子突然插了一嘴,“现在的消费水平起码得给一千……”

林会说儿子:“听你大娘说什么来没?你哥上高中一个月才给五百,你一个初中生一个月就要一千,全他妈祸祸了,明天咱也按这个标准来,学习成绩不好我还得往下降呢,或按考试分数给,多一分就多给一块,少一分就少给一块,不想活你就考零蛋,这样我还省心啦。”

“所有试卷加到一起也不到一千分啊,您这不成心想饿死我吗?”二军子说。

“这你倒反应够快的,那就给你留条活路,保底二百,然后按考分多少往上加钱,这总可以吧?”

“那满分也到不了一千……”

“快你娘的着掉吃,吃完回去写作业,别占好人的地方。”

“唉,大娘啊,您可坑苦我了!”二军子拿起一块羊排走了。

彭燕一直挨姑娘坐着,她对大伙说,你们听见没?一听说谁家的孩子长出息、考上大学了,他马上就急眼、训教孩子,岂不知你得一步一步来,这是慢功,知识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哪就一口吃个胖子?我这辈子最羡慕的就是女大学生,读什么专业无所谓,起码她素质好;你再闻闻这身上的气味,就和普通女孩不一样,有股淡淡的清纯和幽香,从不浓妆艳抹;什么待人接物啊、为人处世啊,肯定能把握好分寸,不像那些没文化的人,大字不识几个,倒把自己捯饬得像只花狐狸,整天张牙舞爪、招摇过市,我就瞧不起那种人,唉,我这辈子是没辙了……

“嗨?嗨?咱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听你诉苦的,说着说着咋还跑题儿呢……丫头好不容易放暑假回趟家,你倒让她闹两句,就听你嘚啵啦,校园里的事肯定比你这套好听。”林会打断妻子。

彭燕也不生气,把目光转向侄女。姑娘噗嗤笑了一下道,那我就给大伙讲个发生在我们校园里的故事吧:

“我们系有个叫程玉樽的男同学,我大二,他大三,他是我师哥,我们相隔两栋楼。每到礼拜天,程玉樽就开始调查了,谁是从内蒙来的呀?其实全学院有好几万学生,光内蒙的就不下几百、甚至上千人!调查完内蒙再调查赤峰,调查完赤峰再调查旗县,范围在一点点缩小。最后调查到我这,终点站总算到了。咱们镇和他要找的乡镇紧挨着……你说他笨不笨,每个系的操场上都有一告示栏,你写一张告示贴到那,不早就把我找到了?他就不写,还沾沾自喜地夸自己呢,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唐三藏西天取经,为什么骑马或徒步走着,而不让他的三个徒弟背着,腾云驾雾飞往西天?要的就是这种虔诚和磨难!全学院的人几乎全认识他,因此给他起了个程科的外号,程科就是调查科科长的意思……笑死……”

说到这姑娘笑了,大伙也笑了:就是,这孩子可真够笨的。只有刘喜没笑,而且比谁听得都认真。于是问,那他找到你的最终目的是想干什么呢?姑娘说,这不放暑假了嘛,就想让我带他来趟赤峰。在火车上才向我透了实底,他那时候还小,不懂事,父母就离婚了,他妈是四川人,离婚后就把他抱走了,嫁给一个湖北佬儿,现在他长大了,是回来找亲爹的。

刘喜又问:“他没说他爹叫什么名字?和他妈只为啥离婚?”

姑娘摇了下头:“这他没说,我也没好意思问,刚见面就刨根问底,多不好意思啊。”

“你看看你看看,你咋还不问明白呢……”刘喜感到遗憾,“这孩子长啥样?个子高吗?健康吗?”

“呃……还行吧!不但挺逗,还挺有女生缘儿的呢……”

翠云插了一嘴:“中了中了,你俩都别说了,刚出了个程科,这不又来了个刘科,你俩烦不烦?好不容易吃顿饭,老扯别人的事干啥?”

因为她从刘喜和闺女的表情里明显看出了问题,刘喜像是有许多话要问,姑娘也有许多话要说。

见翠云是这种态度,二人只好闭了嘴。这倒给人们留了个悬念,特别是刘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