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属于她一人
程安冬因为着急变得语无伦次。一个多小时前,苏郁和程安冬在派出所里录完了证言,警察说两人可以先回学校,但要保证手机联络畅通。受害者因为需要先做验伤再录证言还没有结束。两人知道受害者一个人回去会害怕,她家人在外地又无法及时赶来,便决定坐在临近门口的长椅上等她一起回去。
有两个满脸通红的大哥坐在长椅的另外一端,他们喝多了酒,在酒吧外撩起上衣躺在地上实在有碍市容,今晚执勤的警察将他们带回来醒酒,其中一个脸更红脑袋一歪就吐在地上,粘稠不明的呕吐物正迸溅到挨着他坐的程安冬的裤子上,苏郁因和他们之间隔着程安冬没有被波及。程安冬去洗手间擦自己的裤子,等到她回来苏郁就不见了。长椅上另一位清醒点的大哥说,苏郁是自己走出去的,她揉着自己被打肿的右脸,嘴里念叨着“买点药来涂消消肿”。
派出所里大学城不远,程安冬知道这附近没有药店,以为苏郁要走得远些,她耐心等了四十分钟都不见人影这才着急。受害者的证言一直没有录完,程安冬走不开,只能不停地给苏郁打电话,电话一直显示连线中却无人接听,如果苏郁再不回电话,她可能真的直接在派出所报警了。
“我一个朋友忽然生病了,我在医院陪她。”
“那你提前给我说一声啊!她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通知她家人了没有。”
程安冬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言语里透出关切,对苏郁不告而别的埋怨也消失无踪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没有怀疑过苏郁,苏郁有些心虚有些愧疚,她噎嚅了一下,才能往下说。
“医生说不严重,但她有心病,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好。她家人就在赶来的路上,可能她家人来了她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程安冬听说不是她有事,空中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你既然人在医院就去急诊看看你的脸,好好的一张脸,都被王岳哲那家伙踢肿了。”
“你摔倒的那一下怎么样?我看你手肘也擦伤了一块。”
“嗨!皮外伤,回去抹点碘酒就行了,我打篮球撞到的比这厉害多了,你忙完了记得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苏郁一口答应了程安冬,挂断电话之后,她却仍旧站在程佳静的病房外看着,她喝下纸杯里的冷水,撕裂的右半边嘴角牵动着肿了的眼睛,让她痛到五官扭曲,这痛感很快就消散了,不及生一一时的万分之一痛,可能只抵得上她刚要生时的阵痛。她清楚记得阵痛如异物在腹中膨胀,一波波不断高涨着袭来,这么疼了好一会儿,每次疼痛都让她的太阳穴跟着跳。
她当时心里很委屈,明明罗芳苓告诉她生孩子没那么痛,但是她足足疼够了四个小时,最后还是开不够三指,转而进行剖腹产。就算医生给她打了足量的麻药,她还是能感觉到刀口划开自己的皮肤,肚子里灼热像要爆炸,肚皮却冰凉,她清楚感受到一一离开自己的身体的那一瞬。当时的她还是很痛,眼睛都睁不开,但她心中却因为另一件事焦灼。
一一为什么不哭?那可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该不会一出生就……
当婴儿嘹亮的啼哭响彻整个产房,她跳动的太阳穴停了,耳朵里的轰隆轰隆声也退却,她感觉身上的疼痛慢慢散去,她看着那刚生下来身体还发紫的婴儿,身上沾着黏黏的东西,脸也有些肿,明明无论怎么看都很丑,她却觉得感动,这是和她血肉相连的孩子,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哪怕要付出生命。可能人想要生存下去,就是需要强烈地保护某种东西的愿望。
“嗞。”
程佳静嘴角泄出细微的声音,眼前慢慢转动着醒来,苏郁叫来了医生,医生仔细地观察了程佳静的心跳、舌苔、瞳孔等等,确定了她暂时没有大碍后,医生让程佳静继续休息,转头按约定去通知警察。
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阳光透过医院的百叶窗照亮了整个病房,程佳静靠在床头上坐着,脸上没有血色,显得她的眼睛墨一般漆黑了。苏郁站在她的床边,此时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阳台上有一盆绿植,却没给病房带来半点生气,苏郁掐算着时间,认为警察赶来之前的时间足够两个人说话。
“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会比我的额头还要惨。”
程佳静先调侃了她,半边脸肿得比馒头还大的苏郁确实比她难看,但程佳静的额头是灼伤,想要抹去伤痕需要进行皮肤移植,虽然苏郁知道程佳静不介意。苏郁现在明白她为何会答应程佳静不合理的要求,因为她们都有要守护的东西,她也清楚程佳静能做到何种程度,否则程佳静不会心如死灰,面露死气。
“你其实根本不相信黑洞行者的存在。”
程佳静没有否认,“人是很容易说谎的,就算不刻意去骗人,也会为了掩盖一些信息编造出前后矛盾的谎言。你说你是在大悦城三楼快闪店的扶梯上被黑洞行者推了下来,但大悦城三楼根本没有快闪店。”
静安大悦城分为南座和北座,南座在2010年开放,而北座在2015年末才竣工开放,三楼的快闪店是在北座竣工开放后才引入的。那天和程佳静分别后,苏郁在网上查询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已经说出口,她只能寄希望于程佳静不会注意到,当时的她还没意识到程佳静是以怎样的决心设计的计划。
“你告诉我整件事的经过,松淑颖被顾楠控制后的遭遇占了很大一部分。如果你真的认为介绍人和黑洞行者杀死了松淑颖,完全可以模糊掉这部分内容,毕竟很多人听到女孩从事边缘性行为后被男友施加暴力,免不了认为女孩有些自作自受的成分。”
“但你没有。”
过了三十岁,苏郁看过太多类似的情况,那些女孩大多拥有姣好的面庞、温婉的性格,还愿意为他人牺牲自己。可无论基于何种理由,她们所做的错事不会获得认可,反而会认为是自甘堕落。就算有很多人说着理解,其中大多也是站在比她高的位置上去评判。
“那天我回去之后,有了时间仔细考虑。就算都从事边缘性行为的打工,女孩们也有各自的理由和不同的性格,介绍人也无法保证女孩一定会守口如瓶。更别提让女孩一直从事这种工作。毕竟在隐秘的空间里,和陌生男人的亲密行为,本来就容易遇见隐藏的暴力。证据就是即使有黑洞行者威胁女孩,还是有女孩将具体情况告诉了你,她们是在向你求助。介绍人要一直从事这种生意,想办法控制女孩尽量不把事情说出去,他从一开始就完成了女孩的筛选,她们和松淑颖的情况很类似,本就不喜欢麻烦别人,又没有家人可以依靠,发生事情找不到人去商量,遇事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算如此,临到打工的时候,还是会有女孩退缩,他必须确认这些女孩的真实想法,并且留下女孩的把柄,女孩和第一个客人见面时会被拍下来。所以你判断第一个客人就是介绍人,也就是顾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