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赏花宴
再思及兄长之间,于荣庆堂时她便察觉,二人之间几无眼神交流,即便目光相遇,也是淡漠如水。
贾敏心知,这不过是表面和睦罢了。母亲对此或许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都已为人祖父。但兄弟阋墙,实乃大忌。...
目光转向侄辈,最出色的珠儿已逝,元春仍在宫中为女史,前程未卜;琏儿尚在求学,未能入仕;宝玉虽有读书之才,不输珠儿,然年幼尚需时日,若要入朝为官,至少还需十年光阴。至于贾环、贾琮,虽也为读书之人,但听闻天赋平平。
贾敏越想,心头越沉。未归娘家时心心念念,如今归来,心中却无半点轻松,反而沉甸甸的。此番重归荣国府,直面数年变迁,感受尤为深刻。
荣国府中的摆设,一眼望去皆是旧物,或是库房深藏,或是她昔日孝敬之物,鲜有新添。由此可见,荣国府经济状况已不如前。再者,府中下人亦较往昔松散,规矩不再。荣国府,确已式微。
林黛玉忽道:“母亲,我可否给迎春姐姐他们准备些礼物?”贾敏回神,轻抚其手背:“自然可以,你打算送些什么?”
林黛玉早有打算:“迎春姐姐爱棋,我欲赠她一副棋盘;探春妹妹则送锦鲤戏水砚台;惜春妹妹则是一对陶偶。”
稍顿,“至于表哥们,便送松墨吧。”
对比之下,对姐妹们的礼物显然更为用心。
贾敏笑道:“可是从你库房中挑选?”黛玉笑眼弯弯:“正是。”
黛玉虽小,却已是个小富婆。
其库房中珍宝无数,多为林祥所赠。无论是竹编小物、木制玩具,还是金银珠宝、玉器,黛玉皆悉心收藏。对三位表姐妹,黛玉是真心喜爱,否则即便送礼,也不会如此贴合她们的心意。
且黛玉深知自己并无多少私房钱,因此所选礼物皆需巧妙,不可过于昂贵,以免她们为回礼而烦恼。
马车缓缓驶回林府,贾敏吩咐下人带女儿去歇息,随后唤来儿子,询问他:“你去了宁国府,你珍大哥可曾提及什么?你们谈了些什么话?”
林祥答道:“珍大哥询问我们是否了解义忠郡王那边的近况。”
提及义忠郡王,贾敏不禁蹙起眉头,轻叹一声:“义忠郡王……”她心中明白,尽管义忠郡王与三皇子的悖逆之举无关,但府邸被兵甲长时间围困,显然太上皇对他亦有所迁怒。
“若非他选在那等敏感时刻发难,逼得太上皇气急中风,后续对三皇子也不会如此决绝。虽然后来他认错,但太上皇心中终是有了芥蒂。”贾敏沉吟片刻,又问,“那你舅舅他们对此有何看法?”
林祥回道:“二舅舅与我讲了些官场处世的道理。”
贾敏未直接评价,只是温婉地引导:“这些你且听听你父亲的见解。你大舅舅又说了什么?”
林祥笑道:“大舅舅多是谈及些古玩器物,甚少涉及朝政,倒是夸了我们父子几句。”
他心中明白,大舅舅或因贾政在场,不便多言,便自行打断贾政的“经验分享”,转而聊起了自己的收藏。
另一边,林黛玉回到闺房并未休息,而是打开库房,精心挑选礼物,命人妥善包装后送往荣国府。
她送礼时虽未特别提及贾琏夫妇与李纨,但在准备时却也一并考虑,为贾琏夫妇送去了寓意吉祥的石榴抱子瓷雕,给李纨的则是具有江南风情的荷包。
李纨收到荷包,淡淡一瞥便命人收起,而对贾兰所得的松烟墨锭却细细端详,吩咐好好珍藏,“待兰儿正式启蒙,便用此墨。”那墨锭上雕有节节高升的竹子,寓意极佳。
迎春三姐妹收到黛玉的礼物,皆惊喜万分,爱不释手;贾环、贾琮也甚感满意,因得贾琏关照,他们虽请了秀才教导,但生活用度拮据,尤其府中下人势利,凡事皆需银钱打点,所用文房四宝更是简陋。
这块墨锭,无疑是他们手中最好的。唯独贾宝玉不满,他房中珍宝无数,这块墨并不入眼,但当得知兄弟几人相同,而姐妹各异时,他委屈起来:“林妹妹可是不喜我?”
这一委屈,他便躺在床上发呆,连饭也不吃。下人们焦急万分,想尽办法劝解,却都无用。无奈之下,只好请来王夫人。
王夫人得知缘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并非气林黛玉给姐妹们的礼物,而是气她怎能将宝玉与贾环、贾琮那两个庶子同等对待?宝玉可是嫡出!那两个庶子怎能与他相提并论?她怎能如此不分尊卑?老太太听闻此事,对王夫人的反应颇为不满:“黛玉年幼,有这份心意已属难得,你这做长辈的怎能如此?”
见宝玉仍委屈地躺在床上拒食,她又改口道:“你林妹妹还特地给你送了一块砚台,是那送礼的丫鬟粗心遗漏,后来才补上。我这就让人给你拿来。”...
宝玉一听,顿时精神焕发:“这砚台只我有吗?”
老太太含笑点头:“自是只你一人有。”
望着贾宝玉满面的喜色,老太太心中微动,两个“玉儿”,这缘分真是奇妙。
她需得细细思量一番。
而另一边,贾敏直等到深夜,林如海才终于从书房走出。
若非她执意等候,他怕是要在外院歇下,以免打扰她安睡。
贾敏确已感到疲惫,便让丫鬟泡了壶浓茶,一边品茗,一边独自对弈,以此消磨时光,静候他归。
林如海进屋后,先更衣洗漱,随后问道:“今日去荣国府,岳母大人他们都还安好?”
贾敏轻声回应:“一切安好。”
林如海又追问:“可是有何事发生?你如此晚还在等我,想必有话要说。”
贾敏挥手让下人退下,亲自为他斟茶:“母亲问起了宫中的元春,你可曾见过她?”
林如海摇头:“我一直在前朝忙碌。”
贾敏对此并不意外:“那孩子,如今也只能静静等待了。”
稍作停顿,她眉头微蹙,“老爷,关于祥哥儿的婚事,是否该尘埃落定了?母亲说,甄家似乎仍未死心,可能会通过甄太贵妃让太上皇下旨赐婚。”
林如海闻言,冷笑一声。
通常皇家赐婚都是两家已有默契,以免造就怨侣。
但世事无常,不得不防:“我们得尽快为祥哥儿履行婚约。”
甄家老夫人乃太上皇乳母,甄家家主是太上皇伴读,恩宠有加。
若甄太贵妃一再纠缠,太上皇或许会动心。
甄家如今虽势头正猛,但新君已继位,林如海察觉到新君对甄家的不满。
太上皇一旦离世,甄家命运难料。
因太上皇的偏爱,甄家树敌众多。
若新皇日后清算,甄家恐难逃一劫。
除却未来不明,甄家的行事风格也让林如海不屑。即便他们未来依旧富贵,林如海也不愿与之为亲。
贾敏点头:“其实除了那秦家女,母亲又提及了南安王府太妃抚养的孙女,你觉得如何?”
那女孩出身显赫,是目前主动示好者中身份最高的,也是秦家女远不能及的。
林如海闻言,面色如常:“夫人的意思是……”
贾敏瞪了他一眼:“那南安郡王的女儿,我对其品性一无所知。
能看的只有出身,确实高贵。但祥哥儿是科举出身的文官,这样的亲事,我怕会拖累他。”
她深知文官与勋贵间的隔阂,贾敬当初中进士后,同僚们的冷嘲热讽仍历历在目。
他们原打算为儿子挑选文官之女,如今母亲开口,无论贾敏内心是否愿意,都需与老爷商议,统一意见后再回复母亲。
见贾敏如此说,林如海心中稍安,他原担心夫人回娘家后改变了主意。
如今知晓她并未改变,林如海笑道:“我不会为儿子娶勋贵之女。”
文武官员,尤其是品级较高者,走得过近并非好事。
且南安郡王与已脱离军中的贾家不同,他手握兵权,更是大忌。
因此,无论那女孩出身如何高贵,才情如何出众,林如海都不会考虑。
“但话说回来,我们擅自为祥儿定下娃娃亲,还不知他心中考量呢,万一是强扭的瓜不甜呢?”
“是啊!哎,当初确实冲动了些。”
贾敏心中的一丝遗憾消散:“假如祥儿和那秦家女皆随着年岁渐长,对此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心中颇多埋怨,那时该如何?你可有其他中意的人家?你的同僚中是否有合适的?此事也不能全等女方主动,毕竟女方多矜持。”
“事关终生大事,要做万全准备!”
有些人家即便看好他们家,也不会轻易表露。
林如海轻捋胡须,沉吟道:“我还需再探听一番,定会尽快……我想,此事应与儿子商议,虽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祥儿向来颇有主见,且在京城历练多时,或许已有自己的决计……”
在林家夫妇深夜交谈之前,荣国府的老太太已与贾赦、贾政进行了一场对话。
贾政急切地询问:“老太太,妹妹她可曾应允?”
对于此事,贾政最为热衷,他深信即便九皇子无法继承皇位,凭借太上皇对他的宠爱,也能成为手握实权的王爷,前景依然光明。若外甥能娶甄家之女,他们与九皇子的关系将更加紧密。
更何况,甄家已承诺,若婚事成真,他们将助力元春,设法促成她与皇上的姻缘。
每当思及此,贾政便心生激动。皇上正值青春,若女儿能入宫为妃,诞下龙子,他们贾家便也算皇亲国戚了!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急什么?你妹妹总要与妹夫商议一番。”
即便不成,既然他们已提出,甄家也会念及旧情,帮元春一把。
他们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况且,元春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甄家本欲送自家女儿入宫,那位太贵妃的侄女原就是为皇上后宫准备的,只可惜被皇上婉拒。
如今,元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宫中的岁月未曾白费。
贾政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